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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説

Novel
庫雷群雄譚(CROSS EPIC)

第一章 英雄為誰而生

撰文:鷹羽知  原作:伊藤彰  監修:中村聰

第1章 第2話 拉迪麗娜與混沌

植培種少年羅洛瓦和耀龍騎士少女拉迪麗娜逃進的地方是圍繞世界樹建造的石頭神殿。能躲避的地方只有這裏了。

一條手臂枯萎脫落的身體難以保持平衡,不聽使喚的雙腳差點讓他向前倒去。當他好不容易站穩腳跟,順著樓梯向上爬,穿過長長的迴廊後,前方傳來像鞭打聲一樣銳利的聲音。

「在這邊!」

 羅洛瓦慌張地調轉方向,但轉後的方向也傳來了石板路上跑動的複數腳步聲。被包圍了。拚命尋找逃生路的羅洛瓦注意到一個房間,光線從敞開的門縫中隱約漏出。他瞬間就下定了決心。

「過來!」

 羅洛瓦這麼喊著,然後抓住了拉迪麗娜的胳膊。她很快地理解了他的意圖,兩人一起衝進了房間裏。

 裏面只有一盞小燈,十分昏暗,甚至無法判斷房間的大小。在黑暗中,兩人和一隻龍輕輕地靠著門,屏住呼吸。

隔著一扇門,外面迴廊裏的衛兵來回跑動的聲音傳來。最終,腳步聲遠去,只剩下彼此的呼吸聲。

「他們走了……應該?」

 說出這句話的人是拉迪麗娜。

「嗯,大概……」

 回答她的是羅洛瓦。

「我認為我們應該再等一會。」

 說出這句話的是一名陌生男子。

「……?!」

 兩人像彈簧一樣跳開,然後回頭望去,發現站在他們附近的是一名身穿暗色祭師服的惡魔男性。

——啪。

男人打了個響指,室內微弱的火光瞬間變大,發出明亮的光芒。這時兩人才終於發現,他們所闖入的這間是裝修豪華的客房。柔軟光滑如胭脂般的地毯深處,有一張帶頂的大床。上面的金線刺繡彷彿無數繁星一樣閃著光。

 旁邊站著一名悠然的男性。

 拿人類來比喻大概是30歲左右的外表,但由於種族是惡魔,實際多少歲無從知曉。乍看是較為纖瘦的體型,其實身體四處都十分精壯。他手中拿著一本帶有金色裝飾的古書,其中鑲嵌的七色寶石閃爍著光芒。戴著後光冠(halo·crown)的臉龐,甚至露出了對突然闖入者感到有趣的表情。

「有客人光臨了。要來喝杯茶嗎? 差不多朝陽也要升起了,來一份稍早的早餐如何呢?」

「不用了。」

 作出冷漠的回答後拉迪麗娜將手放在劍柄上。

「啊,那是更喜歡蜂蜜酒嗎?」

「不用了。」

「這樣……對了。」

 男人立起食指,彷彿想到了什麼。

「牛奶。」

「你是誰?」

 拉迪麗娜打斷對方說話,用強硬的語氣問。男人寂寞地聳著肩膀回答她。

「我叫混沌。請多指教了哦,耀龍騎士少女。」

「混沌……我聽說過。為了傳達建國之父基元的教誨,從軍隊那邊派遣到這裏的人……我聽說如今在這個神殿裏混吃混喝。

「正是如此,我在這裏受著照顧。那麼少女你叫什麼呢?」

「……拉迪。這位是高傲的龍莫莫可。」

「噗呀!噗呀!」

 小龍莫莫可從拉迪麗娜的肩膀上探出身子,愉快地打著招呼。混沌一邊回禮一邊微微鞠了個躬。羅洛瓦也趕忙介紹自己。

「我叫羅洛瓦。」

 混沌的目光停留在羅洛瓦的外觀上。風化的衣服甚至被拉迪麗娜錯認成殭屍,看起來好像現在就要一片一片分崩離析了一樣。其實在逃跑的時候他也一直在擔心,有些不想被看到的部位會不會也被看到了。

「羅洛瓦少年的穿著打扮很有個性啊。我知道的,最近年輕人之間很流行這種對吧? 別看我這樣,其實還是很瞭解這些的。嗯,我覺得非常好哦。」

 對豎起大拇指的混沌感到愧疚的同時,羅洛瓦輕聲說明。

「不是的,這個……其實只是我被埋在土裏然後弄髒了。有可能,埋了三千年左右。」

「我當然知道了……三千年?」

 大概是對這個數字無法置若罔聞,混沌瞪大了眼睛。

「是的。在我沉睡的時候,好像經過了三千年左右。雖然我也無法相信……」

「活了數千年的龍、不老不死的鬼魂……能活很長時間的種族很多,植培種也是不會變老的。但並不是不會死亡。竟然有活了三千年的植培種,是我孤陋寡聞了,從未聽說過。」

「是的。我也完全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嗯。」

 混沌把手指放在太陽穴上思考了一會,然後露出了微笑。

「那就幫你看看吧——『時間啊,奔流不止的時間啊』。」

 緊接著,混沌手中的書懸浮在空中散發出淡淡的光芒。隨後像撫摸般用手指輕輕橫向滑動,老舊的書頁一張張翻過,最終停在某個地方。

「『永恆的記憶顯現於我眼中』。」

 一瞬間——書中射出七彩的光芒。扭曲、纏繞,最終在虛空中形成一道光影。那裏是結著黃金麥穗的一大片麥田。這過於熟悉的景象,令羅洛瓦不禁發出震驚的聲音。沒錯,這裏是自己和奧利維一起旅行時路過的麥田。

他下意識地用手去觸摸那片景象,但一瞬間,那裏就化作了一片荒涼的大地。

「這是三千年前發生的事情。這個以小麥為特產的普通小鎮,似乎突然遭遇了一場大災難。因為未知的原因,所有花草樹木都化作白灰隨風飄散。原本以為已經沒救了……但世界之樹在那裏萌芽,轉眼間變成了一棵大樹,治癒了這片枯萎的土地。這就是現在這座城市繁榮的起因呢。為了守護世界樹而建造的神殿,就是我們現在所在的這裏。」

「這跟他有什麼關係?」

 聽到拉迪麗娜的提問,混沌點了點頭,繼續滑動手指。生長茂盛的世界樹從遠景切換到近景,樹底出現在畫面中。仔細觀察,可以看到下面有類似人影的小東西。木棕色的皮膚上面有許多紋理,從外表上看就像是樹木的樹精靈一樣……

「一定是被捲入了這場災難吧。世界樹底部沉睡著一名被木化的植培種少年,無論旁人用什麼方法,他都沒有醒來。漸漸地這名少年在風吹雨打中被埋入土中,最終消失了,慢慢地從人們的記憶中也消失了,應該就是這樣。」

 合上書,混沌對羅洛瓦露出微笑。

「這就是這位羅洛瓦同學呢。」

「……大概,是我。」

「歡迎來到三千年後的世界! 我能見到見證這段歷史的人真的感到很開心。對了,你要不要吃曲奇?你現在肚子餓不餓?」

「不用了,我沒事。」

「這樣啊……」

 混沌整齊的五官露出沮喪的表情,但立刻又打起了精神。

「對呀。怎麼能讓你一直渾身是土呢?」

 啪,混沌打了個響指後,羅洛瓦的身體被藍色的磷光包圍。轉眼間附著在身上的土塊就被清理乾淨,不快感也一併消失了。當然,脫落的左臂沒有恢復,斷面摸上去依然和枯萎的樹木一樣有許多倒刺。

「嗯,可愛了不少。但衣服還是破破爛爛的……米卡尼在嗎?」

「——是的,在這裏。」

 房間的昏暗處突然傳來聲音,然後一名男子漸漸從黑暗中浮現出來。

 種族是外星人,年齡用人類來比喻大概是二十多歲的樣子。一頭白髮,飽經鍛煉的身軀被白色的西裝包裹著。眼鏡深處的瞳孔中缺乏感情,與淡藍色的虹膜相得益彰地體現出什麼是真正的「如冰一般」。和身體格格不入的大手戴著一副漆皮手套,反射出淡淡的光芒。

「我想讓你為他裝備一身衣服。當然必須是帥帥的那種。」

「明白了,混沌大人。」

 被稱為米卡尼的男人深深鞠了一躬後悄無聲息地消失了。當然他不是幽靈,所以「離開了」這個表達可能更準確,但氣息實在太過稀薄,所以對羅洛瓦來說「消失了」才更符合他的感覺。

「米卡尼是我的心腹。他什麼工作都能完成得很好。貼身保鏢、日程管理、打掃、洗衣,還很擅長製作李子醬。噢,對了。」

「不需要。謝謝你的好意。」

 他察覺到男子想說什麼搶先回絕。混沌臉上露出沮喪的表情。他好像無論如何都想和羅洛瓦還有拉迪麗娜喝一個下午茶。說實話,羅洛瓦既沒有這個心情,現在也不是做這種事的時候。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請吧。」

「三千年前,我和一個名叫奧利維的植培種在一起旅行。你知道他最後怎麼樣了嗎?例如還有另一個像我一樣被土掩埋的植培種之類的。」

「我的史書(history·record)上記載了許多事情。但它是一條歷史洪流,無法詳細記載每一條細流。抱歉,我不知道你所說的他後來怎麼樣了。」

「這樣啊……」

 過去了三千年,應該可以直接認為他已經死了。

 但這個事實沒有一點現實感。無法放棄。因為和奧利維一起嬉笑打鬧的日常對他來說就像在昨天一樣……

 他掩飾不住複雜的心情,低下了頭。這時,一隻大手搭了在羅洛瓦的肩膀上。羅洛瓦抬起頭。將手放在他肩膀上的混沌則用力地點了點頭。

「你不必強迫自己放棄。說不定他和你一樣被埋在土裏,今天或明天就會醒過來呢。畢竟,睡著和醒來的原因你都一概不知對吧? 如果是基元師尊一定會這樣說的。永不放棄!」

「是的……沒錯,你說得沒錯。」

 就算明白這只是安慰的玩笑話,但羅洛瓦感到被其中的溫柔拯救了。他回以勉強的笑容。

「好,羅洛瓦少年的事我明白了。那麼,拉迪少女為什麼會在這個時間出現在這裏呢? 這裏姑且算是世界樹的神殿,應該是禁止進入的區域吧。」

 或許是過於專注於兩人的對話,突然被問話的拉迪麗娜的表情僵住了。

「回,回過神來就在這了……?」

「看來是位很靈活的夢遊病患者呢。」

「呃呃。」

 剛剛用來揶揄羅洛瓦的話現在轉回自己身上,她發出了不甘心的聲音。看來她好像不擅長說謊。不知是不是受了她的影響,莫莫可在她的肩膀上左右來回走,發出噗呀噗呀的叫聲。

 混沌豎起食指說:「讓我來猜猜吧。」

「『煌結晶Fire·Regalis』,對吧?」

「你怎麼知道?!」

 拉迪麗娜猛地站了起來,然後馬上捂住了嘴巴。哈哈哈,混沌雖然笑著,卻透露出一種不允許逃跑的威懾力。

 站在一旁聽著兩人對話的羅洛瓦完全沒聽懂。煌……什麼東西?

煌結晶Fire·Regalis——根據傳說,擁有帶來繁榮與災難的力量。當然,我實際上也沒有見過具體是什麼樣,什麼形狀的我也不清楚。不過好像外面的傳言倒是有不少呢。」

「我是這樣聽說的。煌結晶Fire·Regalis擁有巨大的力量,可以實現擁有者的任何願望。而其中之一,聽說就埋在這世界樹的根部。」

「原來如此。就說最近怎麼衛兵經常出動。完全無法理解,為什麼會產生這樣的謠言呢?」

 唉,混沌嘆著氣。

「所以拉迪少女才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潛入這裏,沒想到竟然挖出了羅洛瓦少年這個大寶貝。」

「因為誰能想到地底下埋著個人啊。 而且……當時地面發光了! 我還以為是找到了……」

「什麼光?」

 羅洛瓦反射性地提問。無法置若罔聞。

「綠光蘑菇的話還有可能發光,七灶花楸是不會發光的哦。這不可能。」

「就是發光了。」

 對於拉迪麗娜固執的話語,羅洛瓦只能歪了歪腦袋。這問題可和自己的出身品種相關,對羅洛瓦來說屬於原則性問題。

「我當時睡著了,也不會使用魔力……我想你是不是看錯了。」

「那可是綠色的閃光。 我怎麼可能看錯?」

 然而就在這時,敲門聲打斷了他們的對話。當現場所有人將視線轉過去的時候,抱著一塊綠布的米卡尼面無表情地用手指敲著牆壁。

「混沌大人,衣服準備好了。」

「不愧是米卡尼,動作真快。來吧,羅洛瓦少年,天也亮了,換好衣服我們就出門吧。指引年輕人是我份內的工作。」

「那我就在這先告辭了。再見。」

 拉迪麗娜準備脫身離開,卻被混沌用力地抓住肩膀。笑容不減半分。

「拉迪少女,別看我這樣,我也是很忙的,沒有信心招待好三千年前來的客人。在這方面如果有少女你在,我就放心了。這也是某種緣分,你不覺得你應該照顧一下羅洛瓦少年嗎?」

「不要。」

「衛兵,衛兵,這裏有入侵者——」

「嗚,嗚咕咕……」

「那就這麼說定了。」

 這絕對沒說定吧?如此心想著的羅洛瓦一邊換衣服一邊裝作沒聽到。

 從混沌的客房中走出來,已經到了早上,天空開始泛白了。一群鳥飛過天空。

同時傳來複數腳步聲,出現在迴廊另一頭的是追捕羅洛瓦他們的衛兵。一個放低武器的人朝他們走來。

「混沌大人,您在這附近有沒有看到入侵者……這兩位是? 他們好像不在您的來客名單上。」

 察覺到衛兵敏銳的視線,混沌不禁「哎呀」了一聲。

「那什麼,就是那個。」

 混沌豎起食指。

「這倆是我的私生子。」

「——!」

 這過於出人意料的回答讓拉迪麗娜險些衝上去,多虧羅洛瓦及時捂住了她的嘴,才把那些污言穢語擋在了口中。

「正值青春期,必殺技是煩死人。」

「這樣……原來如此……您太辛苦了。」

「——! ……!」

 總之,三人便離開聖域,進入了城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