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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說《單位故事》
149 庫雷群雄傳 外傳 「Absolute Zero 薩姬塔」
聖律詩院
種族 獸人
 她做了一場夢。
 掛著櫻花的枝條在春日黃昏中隨風搖曳。
 那天那一場夢,永遠地改變了貓頭鷹獸人莉克斯的一生。
 

畫師:斯比

 
 公告欄上張貼了一張海報。

「Absolute Zero 招募新成員」

「啊……?」
 莉克斯驚得愣在原地一動不動。
 難道這是她太喜歡Absolute Zero導致看到了幻覺?
 但無論她怎麼轉過頭去重新看向公告板,用力地眨眼睛,那張海報都沒有消失。
 不是幻覺!
 莉克斯的心怦怦直跳,簡直要衝出胸膛。她勉強克制住自己,把目光轉向面試行程。
 上面寫的日期是「今天」。
 今天放學後。還有幾分鐘就要開始了。
「啊、啊……啊?!」
 這次的「啊」是驚慌失措的「啊」。
 面試在第八教室,離這裡不算近。
 莉克斯不假思索地跑了起來。 
 入學還沒多久的自己,成為Absolute Zero的新成員? 
 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願望,要是叫笑翠鳥之類的知道了,肯定能給她笑到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然而。
 這樣的機會,錯過了恐怕這輩子都不會再有了。 

Absolute Zero是由三位鳥族的獸人組成的偶像團體。
 在充滿天真清純風偶像的聖律詩院中,她們帥氣風格的表演獨樹一幟,在全世界都有不少粉絲。
「你喜歡哪個成員?」
 倘若有人問莉克斯,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回答:

「——薩姬塔!」
 
 她看到薩姬塔,被那副酷酷的樣子奪去目光的那瞬間,直到現在她的腦海中清晰得如同昨天一樣。
 從那一刻起,薩姬塔就是莉克斯內心中的明星了。
 每當Absolute Zero發佈新的MV時,她都會模仿薩姬塔的編舞來練習。
 有時練到自己比較滿意,也會拍成影片傳上網。
 不過到了現在她回憶起來,才意識到當時自己的舞蹈有多麼粗陋,幾乎令她害臊得臉上發熱。 
 即使如此,莉克斯還是決定入學聖律詩院,正是出於對Absolute Zero的憧憬,和在未來想要成為像她們一樣的偶像。

 莉克斯名副其實地「飛」奔過校園,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就抵達了第八間教室。
 教室外面放著幾把摺椅,但除了莉克斯以外沒有其他人。門把手上掛著一塊白板,上面寫著:
「Absolute Zero 招新會場」
 兩行字。
 莉克斯用一面小鏡子理了理凌亂的頭髮,重新塗了一遍透明的唇膏。
(嗚嗚嗚……提前知道的話就穿得更得體一點了……)
 但她沒時間回寢室整理形象了。
 莉克斯深深吸一口氣,敲了敲教室的門。
——咚咚!
 敲了兩下後,才想起來敲三下最有禮貌,匆忙又「咚」地敲了一下。
 沒有回應。
 片刻的沉默長得像永恆。
 她的心越跳越快,感覺如同有人在用錘子猛敲她的太陽穴。
「在,請進。」
 聽到門另一側的清脆聲音,莉克斯幾乎跳了起來。
 是那個人的聲音。那個她聽了一次又一次,閉上眼睛都能想像出來的聲音。
 走到這一步,只有繼續下去了。
 莉克斯抬起頭來,打開了門。
 三位少女坐在教室裡的椅子上,中間的是薩姬塔。
 有那麼一瞬間,莉克斯忘了呼吸。
 她比螢幕另一側的樣子要漂亮得多。
 

畫師:斯比


 一頭烏黑亮麗的秀髮隨風飄動。
「你好。歡迎你來。」
「請……請多指教。」
 莉克斯緊張得簡直說不出話來。
 雙腿像凍僵了一樣無法動彈。
 莉克斯勉強逼著自己走到了三人面前。
 最開始應該……對了,自我介紹。
「我、我叫莉克斯。我是基元來的。」
「啊,沒事,不用了。」
 薩姬塔舉起右翼,打斷了莉克斯。
 嗯?什麼意思?
 她百思不得其解,不禁眨了眨眼睛。
 薩姬塔站起身來,轉身面向摸不著頭腦的莉克斯,緩緩走近。
 她做錯了什麼嗎?還是說難道新生不能來面試?
——噔。
 薩姬塔的鞋子在地上一響,站在莉克斯面前。她的個頭比莉克斯高不少,莉克斯抬起頭來。
 天啊,天啊。這可是那個薩姬塔,竟然離她這麼近。
 她一動也不敢動,只是愣站著。薩姬塔輕輕彎腰,右翼伸向莉克斯的頭。
「……!」
 莉克斯不知道在發生什麼事,閉上了眼睛,雙肩僵硬。
 莉克斯聽到她的翅膀輕輕地碰在自己的髮絲上。
「櫻花花瓣。」
「哎?」
 她睜開眼睛,看到薩姬塔的翼尖上是一片淡粉紅色的櫻花花瓣。
 薩姬塔取下了沾在莉克斯頭上的一片花瓣。
「身為聖律詩院的學生,身為Absolute Zero的成員,必須要遵守校規。」
「對、對不……」
 莉克斯匆忙道歉,但話剛出口,便歪起了腦袋。
「……身為成員?」
 薩姬塔露出了柔和的微笑。
「我等你許久了。」
 她的表情和在舞台上的清冷有所不同,而是像春天盛開的櫻花一樣柔和。莉克斯不禁想到,這樣的薩姬塔也一樣美好。

 ☆

 這裡是聖律詩院。
 座落在飛空鯨魚背上,培育偶像,在世界各地散播歌聲、愛與希望的學院都市。
 春天剛開學的一年級新生教室沐浴在陽光下,午後的清爽微風徐徐吹來。
 夏天快要來臨了。
 現在的氣溫還不令人冒汗,但也足以讓新生在怡人的清風中打起瞌睡。
 搖啊搖,搖啊搖。
 一位新生坐在桌前,頭在半昏半醒間搖搖晃晃。
 是莉克斯。
 她和貓頭鷹一樣是夜行性,所以白天的時候無法克制睡意。
 當然,她也盡力應付了。
 掐臉,拉起眼皮,喝提神飲料……
 即使如此,在這樣令人心曠神怡的天氣裡,她還是敵不過睡魔。
「呼嚕……薩姬塔學長……」
 莉克斯耷拉著舌頭,說起了夢話。
 側旁的誰戳了戳她的肩膀。
「莉克斯!哎,莉克斯……」
 拉到最大音量的悄悄話也難以喚醒睡得正香的莉克斯。
 這時,響起了另一把歡快的聲音。

「天亮了,天亮了。『小公雞咯咯叫』。」

 幾顆小星星在莉克斯的耳畔一閃,突然響起了震耳欲聾的雞打鳴聲。
 咯咯——!
「!」
 莉克斯猛地從夢中醒了過來,睜開了雙眼。
「啊、哎,怎麼了……?」
 她匆忙抬起頭來。
 在她面前,站著一位穿著夜空色長袍的女人。
 是她的班主任史黛莉。
 這位世界級的指揮家兼作曲家在學生面前非常坦率,完全不擺架子,廣受歡迎。
「早啊,莉克斯同學。」
 史黛莉一揮魔法指揮棒,點了點莉克斯的鼻尖。
「剛剛恰好提到了個很不錯的主意呢。」
「不錯的……主意……?」
 莉克斯歪了歪腦袋。
像真正的貓頭鷹一樣腦袋轉了半圈。
 現實緩緩地回到了她模糊的頭腦中。
 現在是班會的時間。
 今天的所有課程都上完了,班主任史黛莉站在講台上,正在決定之後的各種安排。
 但「不錯的主意」到底是說什麼?
 莉克斯一無所知,朝著另一個方向把頭歪了過去。
 史黛莉又一揮指揮棒,像惡作劇一樣輕輕擦過她的鼻尖。
「那就當你默認了?」
「呃……?」
 她沒明白老師在問什麼。
 全班的人都盯著她,讓她也不敢問「您在說什麼?」
 她輕輕地點了點頭。
「很好!」
 史黛莉大幅一揮指揮棒,把聲音提高到了全班都能聽得到的音量。
「那就這麼決定了!彌秋,莉克斯,拜託你們倆啦!」
「呃呃……?」 
 到底被拜託了什麼,她也不知道。
 毫無頭緒的莉克斯環顧四周,才注意到剛剛被史黛莉老師的身體擋住了的白板。
 上面寫著幾個大字。

「星燈節班級委員」

——星燈節。
 那是夏天剛來臨時的節日。
 具體的慶祝方式因國家地區而異,但各國都相通的部分是在天空或海邊放飛象徵著願望的燈籠,叫作「星燈」。
 星燈在空中一同飛舞的壯觀景象像是閃閃發光的銀河一樣美麗。
 班會結束後,史黛莉剛走出教室,同班同學一下都擠到了莉克斯附近。
「唔,我努力叫你起來了……」
 坐在她旁邊,一臉垂頭喪氣的是粉紅色頭髮的戰鬥機器人彌秋。
 

設計:kaworu 畫師:刀彼方


 剛從旁面試著戳醒她的大概是彌秋吧。
 莉克斯搖了搖頭。
「沒事,謝謝你彌秋。」
 在上課打瞌睡這方面,莉克斯和彌秋算是戰友。
 夜行性的莉克斯通常在剛到下午左右睏得不行,彌秋打瞌睡比較多的則是早上。
 根據她本人的解釋,是「突然開始資料更新……」一類的情況。
 犯睏的時間不同,在緊要關頭自然就可以互相幫助。
「星燈節的班級委員只有彌秋主動申請當……我還以為會抽籤,但史黛莉老師發現了你在睡覺……」
 站在彌秋邊上,同樣掛著一臉哀愁的,是人魚諾克諾。
 

設計:kaworu 畫師:刀彼方


 諾克諾是班上最厲害的歌手,水平遠超其他同學。
 她個性容易緊張,所以考試時的成績倒不算好,但哪怕是不經意的哼歌都美得令人不禁駐足聆聽。
 而且她以前做過裁縫,所以還擅長做衣服。聽說她還藏著好幾身從來沒見過光的衣服。
 其他聚集在莉克斯周圍的同學有兔子獸人赫澤莉特、巨人莉爾琺、精靈梅蒂埃爾,她們個個性格迥異。
「彌秋你是自己提出來做班級委員的?」
 莉克斯問。彌秋充滿精神地做了個給自己加油的手勢。
「嗯!畢竟聽起來就很有意思嘛!」
「參加星燈節大概是很有意思啦……」
 節慶越有意思,在幕後做準備的班級委員們肯定就越辛苦。
 所以才沒有人主動提出想上的。
 彌秋使勁地往前傾了傾身體。
「所以,聖律詩院的星燈節都會做什麼?」
「哎?」
 莉克斯不禁張大了嘴。
 周圍同學的心情一定也差不多。

「你都不知道幹什麼就主動上了嗎?!」

 少女們異口同聲地問。
「嘿嘿。」
 她們紛紛簇擁了上來,每個人的眼睛都閃閃發光,彌秋有些害羞地笑了。
「聖律詩院的星燈節真的超級厲害哦!」
 生在長在聖律詩院居民區的梅蒂埃爾抱著她的熊貓玩偶率先說。
 

畫師:ミズツ


 她在連網的液晶螢幕上調出了星燈節的照片,眼中滿是期待的光芒。
「聖律詩院的節慶活動是在傍晚,會在各種舞台舉辦偶像演唱會。大家都穿著星星主題的衣服,超級漂亮……」
 她在入學聖律詩院之前,想必作為這裡的居民受邀參加過星燈節。可信度非常高。
「太厲害了!」
 彌秋的臉上綻放出笑容。
「舞台周圍還有好多夜市。比如我家開的藥店每年都會去擺攤,賣裝在夜空色小瓶裡的香水呢。」
 梅蒂埃爾切換了螢幕上顯示的照片,現在的照片上是擺得整整齊齊的香水小瓶。
 香水瓶上的閃光像是熠熠生輝的銀河,周圍的同學紛紛「哇」地感嘆了起來。
「嘿嘿,夜市的燈光可好看了。去高一點的地方往下看,簡直像是燈光裝點的玩具箱一樣呢。」
「好厲害好厲害!」
 彌秋開心地輕輕躍了起來。
 站在她身旁的諾克諾用握成拳的手輕輕的敲了一下她的肩膀。
「你申請前好好查一下啦……」
「嘿嘿,畢竟我全都想參與嘛!畢竟這是我第一次慶祝星燈節啊!」
「哎?」
 莉克斯又一次張大了嘴。

「第一次?!」

 少女們再次異口同聲地叫道。
 庫雷各地都有過星燈節的習慣,基本所有學生在入學前都慶祝過星燈節。
 彌秋的眼睛忽閃著,說:
「嗯,第一下一個!」
「那第一次就是聖律詩院的星燈節啊。太好了!」
 赫澤莉特精神地一躍。
 

畫師:りんこ。


 諾克諾把手放在嘴旁,陷入了沉思。
「那就……我來做彌秋的星燈節服裝,怎麼樣?」
 在星燈節當天,不光是開演唱會的偶像,一般學生也會穿上星星主題的衣服。這也是星燈節的樂趣之一。
「真的真的?好耶!」
 彌秋興奮地抱住了諾克諾。
 諾克諾突然被她抱住,「哇」地叫了一聲。
「你打算穿什麼樣的衣服?」
「嗯……我還在考慮。」
「真好啊。我什麼時候也能穿上諾克諾做的衣服呢……」
 巨人莉爾琺羨慕地說。
 

畫師:とくまろ


 她比莉克斯高了好幾倍,身上穿的校服都是訂製款式。
 她常常在櫥窗裡看到想要的衣服,但沒有她能穿的尺碼,因而苦惱不已。
「只要布料夠用,倒可以做……」
 諾克諾皺起了眉頭。
「沒事,謝謝你啦。我最近發現面向巨人族的時尚品牌裡也有不少可愛的衣服呢。」
 那之後,聊天的中心就轉向了面向巨人族的超大號服裝店,完全脫離了星燈節當天穿什麼的話題。
 還沒有以偶像出道的一年級新生當然不會參與大大小小舞台上的表演,但在這個特別的夜晚自然也都想要盛裝出席。
 少女們正激烈地討論,赫澤莉特卻突然像想起了什麼一樣似地「哎?」了一聲,長耳朵抖了抖。
「話說莉克斯,你是不是在星燈節當天要上演唱會舞台的?」
「……嗯。」
 莉克斯輕輕點了點頭。
 在這之前她一直只聽大家說話,負責點頭應和,特意避開了這個事實,但既然提到了,就也只能面對了。
 她身上還沒有完全成熟變成羽毛的絨毛在緊張中紛紛擠在一起,變成了一縷縷細絲。
「又要負責準備節慶,又要上演唱會舞台,好辛苦啊……」
 梅蒂埃爾說,懷中的毛絨熊貓也不安地抖了起來。
「沒事,我肯定沒問題的。」
 她像是說給自己聽一樣清楚地回應。
 嗯,她自己聽起來也是「沒問題」的聲音。
 然而……
 「哎呀,又變細了……」
 彌秋垂下了眉毛。
 雖然嘴上說著「沒問題」,莉克斯的翅膀在感到恐懼時還是會不受控制地開始收縮。 
「要不然換我來?我沒什麼壓力就能都弄完哦!」
 赫澤莉特用力地說。
「哎,真的可以嗎?」
 這個突如其來的建議讓莉克斯挺直了腰板。
「當然!畢竟你一直想成為Absolute Zero的成員吧?好不容易能上演唱會了,我幫你出分力嘛。」
 那就拜託你好了……?
 莉克斯想說這句話,但及時噤聲了。她的視線轉向了放在膝蓋上的雙手。
「讓我……再想想吧。」
「嗯,有需要就說!」
「謝謝你,赫澤莉特。」
 莉克斯一鞠躬,離開了教室。

 莉克斯走在走廊上,心中的許多想法和感情如同漩渦一樣。
(唉……為什麼偏偏在班會上睡著了呢?)
 啊,因為她昨晚熬夜練舞……
 她恨不得一巴掌打在自己腦門上。
 還是借赫澤莉特的好意,拜託她幫忙做班級委員比較合適吧。
 但她不想讓其他同學覺得自己不只打瞌睡,還不負責任……
 心裡越煩惱,腳下的步伐也越快,周圍的其他學生都從她的視界中逐漸消失。
 就在這時,她聽到了一把聲音。
「——喂,你。」
 生硬的語氣。是在提示她注意什麼的聲音。
 她並不認識聲音的主人。恐怕是認錯人了吧。莉克斯沒有停下腳步。
 那聲音的音量提高了。
「就是你,白翅膀的姑娘!」
 莉克斯這才反應過來那聲音是在叫自己,匆忙駐足。
「是、是……」 
 叫住了莉克斯的,是一位長著帶點藍色的銀毛少女。
 是高年級學生。名字是叫……阿爾哈?
 

畫師:はねこと


「你的鞋帶開了。請繫好鞋帶,小心摔著。」
「哎?」
 莉克斯低頭看了看腳,發現右腳的鞋帶的確開了。
「謝謝你,阿爾哈學長。」
「哎?」
 阿爾哈似乎為莉克斯知道自己的名字感到有些驚訝。
 莉克斯知道她的名字也不是完全偶然。
 阿爾哈是薩姬塔擔任委員長的風紀委員會——「風紀少女」——的成員。
 活動的內容顧名思義,就是維護學校的校風和紀律。
 她們時時保持警惕,確保學校中沒有衣衫不整、違反校規或做危險事情的學生。
 例如彌秋使用腿上的渦輪加速器飛速穿過走廊時,不出片刻就會傳來「站住!」的聲音。
 再例如諾克諾擅自改造學校制服,給裙子下襬縫上了能拖到地上的蕾絲花邊,不過多久就也會被她們喊住,責令迅速恢復原狀。
 她們人稱「風紀少女」,是學生們敬畏和尊重的對象。
「啊,怪不得。你是Absolute Zero的最新成員?」
 阿爾哈似乎理解了莉克斯知道自己名字的原因。
 風紀少女緊繃著的臉也稍微放鬆了一些。
「Absolute Zero在星燈節上的表演,我很期待呢。如果能現場看到最好……當天我安排了巡邏,也不知道能不能看上。但我會為你們加油的。」
「謝、謝謝學長!」
 莉克斯鞠了一躬,阿爾哈也恢復了剛剛那副嚴肅的表情,輕輕舉起了手。
「不謝,你也多小心腳下。」
「是。」
 莉克斯繫好了鞋帶,努力拿出像是平常一樣的狀態繼續沿著走廊前進。
 這還是她第一次沒有注意到鞋帶開了,因而被風紀少女提醒。
 或許她會覺得莉克斯明明是薩姬塔率領的Absolute Zero的一員,卻連鞋帶這種小事都做不好?
 莉克斯害羞得頭腦發熱。不經意她的步伐又越來越快,注意到後匆忙強迫自己慢了下來。
 回過神來,便走到了第八教室門口。
 Absolute Zero練習時總是會預約第八教室。
 在聖律詩院預約聯繫室絕非易事,一般學生首先就不能定期預約。
 但像Absolute Zero這樣廣受歡迎、擁有大量粉絲的偶像組合在這方面自然擁有特權,從而總能預約到這間教室用來練習。
莉克斯在門口試著撫平猛跳的心臟,聽到了門另一側的聲音隱約傳來。
 看來,她並非第一個來到這裡的成員。
「——!」
「——,——!」
 雖然內容含糊不清,但從強烈的語氣中能感受到屋裡劍拔弩張的氛圍。
(該怎麼辦?是該進去,還是該等等看?)
 莉克斯猶豫了片刻,然後小心翼翼地推開了門。
「——打擾了……」 
 屋裡的兩位少女面對面站著,之間幾乎零距離。
「即興發揮需要盡可能少才行。」
 冠鳩獸人庫菈烏語氣堅定地說。
 她的眼鏡片閃閃發光,充滿知性的眼神盯著另一位少女。
 

畫師:斯比


「拘泥於準備的內容,只會扼殺更好的表演效果,這不是本末倒置嗎!」
 鶴鴕獸人卡舒婭用稍微急躁的語氣反駁。
 她雙手交叉,挺起胸膛,銳利地瞪著庫菈烏。
 

畫師:斯比


 庫菈烏和卡舒婭是Absolute Zero的成員,在和薩姬塔創立了這個組合之後一直活動至今。
 這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令莉克斯的身體恨不得又收縮了幾分。 
 充滿理性的庫菈烏,直覺過人的卡舒婭。她們兩人之間產生爭執倒並不是什麼罕見的事。
 但通常會止步於「討論」的範圍,能像這樣發展至「爭論」的情況的確不多。
 理由是很簡單,每次最後都會由隊長薩姬塔總結兩人的意見後得出最後的結論。
 薩姬塔學長還沒到嗎?
 莉克斯用求救的目光環顧了一下教室,但無論她怎麼找,都沒有看到薩姬塔的身影。
 薩姬塔今天應該是要去參與風紀少女的例會。恐怕需要再過一陣才能到。
 就在莉克斯縮頭縮腦的這一陣子,兩個人越吵越厲害了。
「我之前就想跟你說話已經很久了,正好這次告訴你——」
「啊?你以為我沒有話想跟你說嗎——」
 得做點什麼才行……
 焦慮在莉克斯體內越脹越大,身體卻越縮越小,什麼事也做不出來。
 畢竟在這之前,她還只是個熱情的粉絲而已。
 現在如果突然問她「身為成員怎麼想」,她不可能答得上來。
「我沒辦法跟你這樣下去了。」
「哦,難得我們意見相同啊。我也一樣。」
 兩個人頭朝著反方向氣呼呼地一撇。
 怎麼辦……這樣下去Absolute Zero就要拆夥了……!
 就在這時,門喀噠一聲打開了。
「大家辛苦了。」
 長髮飄飄的薩姬塔颯爽地走了進來。
 她在開完例會之後去換過了衣服,現在身上穿的是練舞的訓練服。她一頭鮮豔的紅色秀髮在潔白無瑕的訓練服映襯下光彩耀人。
 薩姬塔看了看充滿了緊張空氣的教室。
「發生什麼事了嗎?」
 她話音剛落,卡舒婭和庫菈烏兩人像是看到了雌鳥歸巢的雛鳥討食一樣撲向了她。
「你聽我說,薩姬塔!」
「不,聽我說,薩姬塔!」
 面對兩人的攻勢,薩姬塔的冷靜毫無動搖。
「我聽。來,卡舒婭,你先說。」
 獲准先說的卡舒婭便抱怨起來,說庫菈烏不允許她在編舞裡加入任何自由發揮的空間。
 薩姬塔聽著,連連點頭,在卡舒婭的勢頭終於有所減緩時伸出了右側的翅膀。
「明白了,那庫菈烏,你來說吧。」
 落得後手的庫菈烏便開始講卡舒婭是怎麼在副歌的時候故意加一些和安排不一樣的動作,害得節奏感都跑掉了。
 薩姬塔在庫菈烏講夠了之後,再次舉起了右翼。
「我覺得你們兩個說得都有道理。」
「——那!」
 再次蓄勢待發的卡舒婭和庫菈烏看到了薩姬塔的眼神便靜了下來。
「那就這樣吧。從前奏到副歌之前,卡舒婭也按著編舞來。在那之前不要加隨機應變的發揮,站位也不要出錯。能做到嗎,卡舒婭?」
「這點當然了。小看我啊?」
 卡舒婭撅起了嘴。
 薩姬塔點了點頭,視線轉向了庫菈烏。
「到了副歌,就不要專注於完全匹配,而是根據現場的情況來發揮。調整一下站位,左右分開,這樣就不容易互相影響了。」
「……我明白了。那沒有問題。」
 庫菈烏用翅膀頂了頂眼鏡框,稍稍點了點頭。
 這看似無計可施的情況,薩姬塔竟然用幾句話就化解了。
 簡直像是看魔法一樣。
 薩姬塔抬起右翼,指了指鋪著木地板的練習空間。
「那我們從頭過一遍,注意一下剛才提到的情況。然後再看看站位該怎麼調整。」 
「好!」
 三位成員齊聲答道。


 練習結束後,莉克斯鎖上了門,走出了教室。
 已經到了晚上。
 太陽完全落山,走廊角落還亮著寥寥幾盞燈。
 還鑰匙一直由幾位成員輪流負責,今天輪到莉克斯。
 她朝校務處走去,卻看到薩姬塔站在走廊一角。
 莉克斯停下了腳步。
「忘拿什麼了嗎?需要我開門嗎?」
「不是。就是在練習開始之前,莉克斯好像也有想法要跟我說?我沒有問你的意見,對不起。」
 薩姬塔的用翅尖輕輕碰了碰莉克斯的肩膀。
 令人安心的柔軟觸感。莉克斯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是張了張嘴。
 原來薩姬塔注意到了束手無策、慌張得一動也不敢動的自己。
 她尷尬得聲音都尖得不對勁了。
「不,沒什麼!」
「……這樣。」
「辛苦了,我……我先走了!」
 莉克斯深深鞠了一躬,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只覺得自己十分丟人,臉都染得通紅。
 要是我再能幹一點,就不會害薩姬塔學長這麼擔心了。
 Absolute Zero的隊長,風紀少女委員長薩姬塔。
 當然,想要兼顧頂尖偶像和委員會的工作,她必須付出非凡的努力。
 但她從來不顯得疲憊,也從來不抱怨辛苦。
「用精彩的演唱會讓觀眾滿意,這就是我的責任。」
 這是她的信條,而她令人驚嘆的舞台表現力也永遠能吸引觀眾的目光。
 莉克斯像是說給自己聽一樣低聲道:

「——我也必須要變成薩姬塔學長這樣的人才行。」

 ☆
 
 星燈節班級委員的工作讓莉克斯忙得暈頭轉向。
 清潔場地是工作的一部分。
 聖律詩院裡面會設置十餘處要放星星的舞台,需要在節日當天清理垃圾和石塊,割掉雜草。
 莉克斯當然不能不參加Absolute Zero放學之後的練舞,所以委員會的工作就只能早起完成。
 莉克斯和彌秋互相打過招呼,一同早起,一同邊打著瞌睡邊工作。
 

 終於迎來了放學後沒有安排練舞的一天。
「——糟了糟了,出事了!我們得趕快把星星做出來!」
 莉克斯正在教室裡收拾東西準備走,彌秋引擎噴著煙就衝進了屋裡。
 咚!
 彌秋把五個超大的紙箱像是塔一樣地堆在桌子上。
「星星……?」
 莉克斯探頭往裡瞅了瞅。
 箱子裡放的是些看起來像傘骨一樣的東西,還有很多淺藍色半透明的臨摹紙。
 莉克斯輕聲問:
「……這些是星燈……吧?」
 準確地說,是星燈的材料。
 藍色的臨摹紙上標有摺線,表示應該沿著那裡摺起來。
「嗯!星燈節要用,就全拜託給我們啦。咱們班的人,還有來客的份……總共三百個!」
「三、三百……」
 莉克斯的聲音顫抖了起來。
 就靠她們倆,準備那麼多星星?
 她不禁把目光從盒子上移開了,卻沒辦法逃避現實。
 莉克斯像是鼓起精神一樣膨起了翅膀上的羽毛。
「那就開始吧。」
「嗯!」
 莉克斯和彌秋挨著坐下,開始準備星燈。
 先是用白色的骨架拼成星星的形狀,然後按著骨架把藍色的臨摹紙貼在上面,就製作完成了。
 臨摹紙沒有切開,是連在一起的,所以只要骨架拼得有一點點不對,紙之間就會出現縫隙,沒法做成漂亮的星星。
 終於完成了第一顆星後,莉克斯和彌秋最開始拿出的幹勁挫敗得一絲不剩了。
「這也太難了吧——!」
 彌秋誇張地趴在桌子上。
 彌秋是戰鬥機器人,本來就不擅長這種需要細節的手工。
 聽說她之前還好奇裁縫活計,主動去給諾克諾的針線活幫忙,但沒多久就被諾克諾嚴令禁止接近她的布料了。
「……嗚嗚。」
 莉克斯呻吟起來,用雙翼遮住了臉。
 雪上加霜的是,她也和手巧兩字無緣。不如說,她連「手」都沒有,何談「手巧」?
 她的翅膀足以用筆寫字和用餐具東西,但穿針引線這種細活實在是難以強求。
 對這兩人而言,「製作三百個星星」可謂令人頭昏眼花的艱鉅任務。
 莉克斯和彌秋悲哀地叫喚了起來。
「這樣下去……」
「大家的星星就都要變醜了!」
 兩個人正在沮喪,還在教室裡的赫澤莉特蹦蹦跳跳地靠近了過來。
「怎麼啦怎麼啦?」
 兩人便解釋了狀況。
 聽畢,赫澤莉特的耳朵蹦彈了一下。
「沒關係啊,那大家一起做不就好了?」
「哎?」
「大家——!」
 在赫澤莉特的號召下,放學後還留在教室裡聊天的諾克諾、莉爾琺和梅蒂埃爾都靠了過來。
「嗯,我也想幫忙。」
「那我就負責做大個子的星星啦!」
「嘿嘿,你們不介意我做的話。」
 幾個人很快就分工好了:
 高大的莉爾琺和擅長移動的彌秋負責製造大型星燈;
 巧手的諾克諾和梅蒂埃爾負責小型星燈;
 赫澤莉特和莉克斯負責組裝星燈的框架。
 她們手裡毫不停歇地做著,嘴上嘰嘰喳喳地聊了起來:
「大家都打算向星星許什麼樣的願望啊?」
 梅蒂埃爾問。 
「我說我說!」
 莉爾琺興奮地舉起了手。
「我要許願有更多面向巨人族的咖啡店!」
 「哦哦!」少女們紛紛答以贊同的感嘆聲。
 聖律詩院的市區有不少烘焙店和咖啡店,但只有寥寥幾家配了莉爾琺尺寸的桌椅。
 她肯定為此難受過許多次。
「那我就許願有更多可以把耳朵探出來的帽子好了!」
 赫澤莉特說。
 赫澤莉特喜歡時髦,有不少漂亮衣服,但帽子因為耳朵的原因被迫放棄過不少。
 

畫師:りんこ。


 每個國家和地區在某種程度上都有佔比較多的種族和佔比較少的種族,但聖律詩院集結了世界各地想要成為偶像的少女,所以種族多樣性非常豐富。
 當然,這裡充滿了考慮到所有種族生活便利性的友好設計,但可以改進的地方還是數不勝數。
「嗯……好不容易星燈節,或許應該許個更厲害的願望啊。」
 赫澤莉特一邊組裝星燈的框架,一邊陷入了沉思。
 彌秋的臉上掛著太陽一般燦爛的笑容,昂揚地說:
「我要成為全世界的人都能看到的偶像!」
 說罷,她把裝著臨摹紙的紙箱咚地一聲放在莉爾琺面前。箱子裡滿滿的是遊艇船帆一樣大的紙張。
 數量之多,令莉爾琺「啊!」地輕呼了一聲。
 在桌子另一側的諾克諾做好了一顆手掌心大的星燈,說:
「我想許願……故鄉的各位都能身體健康……」
「嗯嗯,沒有比身體健康更重要的事情了。我也準備許願家人朋友都能身體健康。」
 梅蒂埃爾用小小的手指摺起紙張,點了點頭。
「大家的願望真好啊。」
 莉克斯說著,停下了組裝星燈的手。
「我的願望……」
 她猶豫了一下。
 願望不容分說地從胸中湧出:

「我想要真正成為Absolute Zero的成員。」
 
 大家紛紛歪了歪頭。
「莉克斯,你已經是Absolute Zero的成員了吧?」
 諾克諾稍帶好奇地問。
「嗯……說是這麼說啦……」
 莉克斯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癱倒在桌上,拍了拍翅膀。
 雖然的確是這樣,但又不是這樣。
「想當上Absolute Zero的成員,必須得要更厲害才行……像我這樣還算不上真正的成員啦……」
 匆忙的日子沒有停下來。
 以星燈節的班級委員的身份這麼忙碌了許久,莉克斯只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在天天忙碌的日子裡還如此完美的薩姬塔有多了不起。
 她明明是為了更接近薩姬塔才選擇參加委員會的,但現在只覺得自己和她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了。
 
 
 時光飛逝,回過神來已經到了星燈節當天的傍晚時分。
 一年級宿舍的公共休息室充滿了忙碌的氣氛。
 忙著檢查要放飛星燈位置的學生。
 手工製作的服裝來不及完成而掛著一副哭喪臉的學生。
 分享夜市的熱門攤位消息、指定最佳逛店路線的學生。
 大家都忙得不亦樂乎時,飛空鯨魚的高度逐漸降低,降落在基元某處的岸邊。
 在星燈節期間,學生們可以離開飛空鯨魚去放飛星燈。當然,也可以選擇留在鯨魚上逛夜市。
 星燈節是個自由的精彩節日。
 飛空鯨魚在空中飛行時,整個城市會被圓頂覆蓋起來,控制其中的天氣和溫度,但今天不一樣。
 帶著鹹味的清爽海風吹過聖律詩院各處。
 同時——
「那我出發了。」
 莉克斯揹著裝滿行李的背包,站在宿舍門口。
 背包裡放著毛巾、水壺和各種準備用的東西。
 她要參加演唱會的綵排,比其他人更早離開宿舍。莉克斯已經緊張得臉都繃了起來。
 同學們紛紛來給她送行,給了她支持的話語。
「加油,莉克斯!」
「期待看到你的演唱會表現哦!」
「舞台上肯定很精彩!」
 毫無遮掩,發自內心的支持。
 莉克斯正了正背包,像是說給自己聽一樣地點了點頭,
「沒事,我肯定沒問題的……!」
 她下定決心,利索地轉過身去,快步離開了宿舍。
 星燈節馬上就要開始了。
 夜市攤位在噴泉周圍一字排開,只要點亮電燈,馬上就有節慶的範圍了。
(……晚上一定會很漂亮吧。)
 她今天沒有時間慢慢觀賞這些。莉克斯撇開攤位的吸引,匆匆跑向目的地。
 她抵達的是設置在聖律詩院草坪廣場中央的大型舞台。
 今天,她要作為Absolute Zero的一員在這裡登上演唱會的舞台。
 莉克斯用顫抖的聲音大聲說:
「——大家好!今天一起加油!」
 
 
 
 透過後台幕布的縫隙向觀眾席望去,草坪上設置的座位區坐滿了觀眾。
 大概八成是聖律詩院的學生,剩下的兩成應該是普通的觀客。大家都穿著星星主題的衣服,懷裡抱著各自的星燈。
 大家都在翹首以盼演出開始。
「——……」
 莉克斯站在後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使勁閉上了眼睛。
 馬上就輪到她們出場了。
 Absolute Zero在這座大舞台上最後一個出來表演。
 這不單單是「壓軸」。
 帶著祈禱的群星飛向天空和海洋,飛向遠方時演唱的歌曲名叫《星燈之歌》,在這首歌中,放飛的群星會綻放出藍色的光輝。
Absolute Zero這次擔任的是演唱這首《星燈之歌》的重要任務。
 絕對不能失敗。
(沒事,我肯定沒問題的……!)
 莉克斯在內心中向自己重複道,咬緊了嘴唇。
 就在這時。

——滴答。

 一顆冰涼的水滴打在她的額頭正中央。
「嗯……?」
 莉克斯緩緩抬起了頭。
 她們的大型舞台是個露天舞台,映入莉克斯眼簾的不是天花板,而是深藍色的天空。夜空中群星璀璨。
(……錯覺?)
 她剛這麼一想,水滴以可觀的速度開始變多變密。滴答,滴答——很快雨下得明顯起來,幾乎到了讓人思考該不該打傘的程度。
(這樣下去……)
 莉克斯把顫抖的雙手放在胸口。
 就在這時,風紀少女阿爾哈匆匆跑來。
 她身為風紀少女的工作似乎也很星燈節的運作有關,綵排的時候就看到她在各處發號施令。
「——薩姬塔委員長,我有事需要和您談談。」
「怎麼了?」
 不難判斷,她帶來的不是喜訊。
 薩姬塔顯然意識到了這一點,聲音中也顯得有些嚴肅。
 阿爾哈認真地點了點頭。
「雨水打濕了舞台,可能會影響到表演。」
 阿爾哈似乎沒有想好該怎麼辦。
 薩姬塔靜靜地抬頭望向夜空,看了看舞台,然後把認真的視線轉向了等待著Absolute Zero登台的觀眾。
 她想了片刻,張口道:
「我覺得表演沒有問題。」
「真的沒問題嗎?」
 阿爾哈的聲音中帶著一絲驚訝。
 薩姬塔從來不是個魯莽的人。阿爾哈顯然沒有預想到她的決斷如此。
「沒關係。我們的舞台不止於地面,天空也是我們的舞台。」
 薩姬塔轉過身,對成員們說:
「大家沒問題吧?」
「那當然!越出情況越好!這樣才有意思嘛。」
 卡舒婭輕輕握起了拳。
「嗯,當然。」
 庫菈烏的藍髮在微風中靜靜飄蕩。
 薩姬塔最後望向了莉克斯。
 莉克斯反應性地匆忙張開了口:
「沒事,我……」
 肯定沒問題的。
 明明必須要這麼說,卻無法發出聲音。
(為什麼……?)
 就在這時,她突然意識到了。
(剛剛在阿爾哈來的時候,我以為她是來說今天的演唱會取消了,竟然感到有點高興。這樣今天就不用上舞台了,就不會失敗——)
 莉克斯注意到了自己心中的弱小。
 舞步跳錯的時候。歌聲怎麼都不對勁的時候。
 這種時刻在這之前數不勝數。
 但其中沒有一次比現在更令她像現在這樣感到詭異。
(這樣下去……不行……)
 身為頂尖的偶像團體Absolute Zero的成員,她這樣的人絕對不夠格。
 話語湧上心頭。
「……我……做不到。」
 薩姬塔堅定的眉頭彷彿稍微皺了皺。
「莉克斯?」
「我的實力還不夠。」
 一句出口,話語便像是散落的羽毛一樣飄散而下。
 她為此煩惱許久了。
 她獲選成為Absolute Zero的第四位成員,一定只是因為應募的學生裡只有她是鳥類獸人。
 所以薩姬塔學長才會在試鏡的時候沒有看她的表演就選中了她。
 不是憑實力,只是靠運氣,靠符合條件──
「所以……拜託你們三位上台表演吧。」
 莉克斯深深彎下身來,埋下了臉。
 就在這時——
「哎?等等……等等。」
 卡舒婭的語氣中充滿了驚訝。
「薩姬塔……你不會還沒告訴莉克斯吧?」
 她在說什麼?
 莉克斯不禁抬起了頭。
 卡舒婭的翼尖直指著薩姬塔。被指著的薩姬塔臉上罕見地帶著一點不自在的表情。
 卡舒婭絲毫不顧她的尷尬,繼續詰問道:
「在莉克斯入學之前,你就看過她跳舞的視頻,還截圖做手機螢幕保護程式——你不會還沒和她說過吧!」
「……沒有……」
 薩姬塔的聲音失去了平時的氣勢。
「哈啊?」
 卡舒婭忍無可忍地喊道。
「專門貼招募成員也是為了讓莉克斯來,你也沒跟她說過?」
「……沒有……」
「為什麼啊!」
「……我不想給她壓力……」
「不是,這我之前不是跟你講過了嘛?這不是施壓,而是能幫她更有自信才對!」
「……一直沒找到時機……」
 薩姬塔的聲音越來越小。
「哎……?哎……?」
 莉克斯越來越不明白她們在說什麼,愣在原地頻頻眨眼。
 薩姬塔看過我跳舞的影片? 
 試鏡海報是為了招我來?
 一切都難以置信,她只想使勁扯扯臉頰從這場迷夢中醒過來。
 沒錯,這一定只是場夢。
「我知道你主張『行動勝過話語』,這樣很酷啊什麼的——但我也跟你說過不少次,有些事情不說出來是不行的吧。」
「這次我同意卡舒婭的意見。」
 庫菈烏也連連點頭稱是。
 被兩人訓斥過的薩姬塔沉思了一陣,然後視線左右打量了一下。她似乎終於做好了決心似地:
「咳咳。」
 一清嗓子,直視著莉克斯。
「在遇見你之前,我就覺得你的表演非常精彩。所以今天能和你同台演出,我真的很高興。」
 她的聲音通常就像組合名「絕對零度」一樣平淡,這時卻像是皮膚一樣溫暖。
「如果你還是覺得不自信——就看著我。記住,我是你的第一號粉絲。」
 薩姬塔朝著莉克斯輕輕伸出了一隻翅膀。
「和我一起登上舞台,好嗎?」
「……嗯。」
 薩姬塔的話語就像魔法一樣。
 一直籠罩在她胸口的那團雨雲般黑色霧氣,彷彿一陣清風吹過,一掃而空。
 身上原本縮起來的羽毛也蓬鬆了起來。
 卡舒婭和庫菈烏聳了聳肩,又欣慰又無奈。
 薩姬塔張開美麗的翅膀,望向了等待著她們登上舞台的觀眾。

「讓我們帶來Absolute Zero吧。」

  ☆

 《星燈之歌》響徹了聖律詩院。
 在美妙的歌聲中,一顆、兩顆星燈綻放出藍色的光輝。

——又一顆。
 圍繞著面帶微笑的赫澤莉特,她的手杖金光閃耀。
 

畫師:りんこ。


——又一顆。
 在紮成一束的頭髮隨風飄蕩的莉爾琺的雙臂之中。
 

畫師:とくまろ


——又一顆。
 在坐在好朋友熊貓玩偶身旁、和她一起仰望著夜空的梅蒂埃爾的視線中。
 

畫師:ミズツ


——又一顆。
 在坐在枝頭、雙腿在湖面上戲水的露緹希婭手中。
 

畫師:なないち雲丹


——又一顆。 
 在掀起裙襬、在海邊嬉戲的響華上空。
 

畫師:やちぇ


 以及——
「雨,好像停了。」
 諾克諾抬起頭來。
 她離開了聖律詩院的飛空鯨魚,站在不遠處的海灘上。
 在星燈節期間,聖律詩院的飛空鯨魚停在基元某處的海岸上,學生們可以自行出入。
 諾克諾選擇走出學院,在海邊度過時光。
 總在空中飛行的聖律詩院自然沒有海洋,即使在學校的池子裡讓星燈漂流出去,願望也不可能抵達大海。
 對生在長在大海裡的諾克諾而言,星燈節是把祈禱獻給廣闊無垠的大海的節日。
 

畫師:kaworu


「哎哎諾克諾!快看快看!好漂亮的星星裝飾!」
 活躍聲音從她身旁傳來。
 是彌秋。 
 

畫師:kaworu


 同宿舍的彌秋,也選擇和諾克諾一同在海邊度過節慶。
 諾克諾為她製作的服裝非常合身,胸前的貝殼狀飾品閃閃發光。
 現在的飛空鯨魚上肯定開著五花八門的夜市攤位,少女們的心中想必洋溢著興奮。
 蜜餞水果,寶石般的冰棒,讓人無法移開目光的配飾。
 但這裡除了大自然什麼都沒有。
——沙沙……沙沙……
 周圍只有海浪的聲音,和閃爍的星光。
 就在這時。
 遠處的大型液晶顯示器突然亮了起來。
 顯示在上面的是掛著深藍色背景布幕的舞台。
「哇,開始了!」 
「嗯!」
 彌秋和諾克諾歡呼起來。
 現身在舞台上的,是魅力四射的薩姬塔,運用強大身體能力帶來強勁舞蹈表演的卡舒婭,帶著一副好學生光環,但表演總能出乎觀眾意料的庫菈烏——和新成員莉克斯。
 莉克斯在白天總是昏昏欲睡,但現在太陽已經落山,她毫無睡意的樣子和平時陡然不同。
 絨毛蓬鬆的身體固然帶著稚氣,目光卻有著猛禽的銳利。
 對得起「絕對零度」的名字。

——幾個月前的事。
 剛入學一年級新生被選為人氣組合Absolute Zero成員的消息迅速傳遍了整個學校。
 不認識莉克斯的其他年紀學生紛紛不知道為什麼。
 但認識她的同學沒有人為之感到驚訝。
 她們知道莉克斯有多崇拜薩姬塔。
 她們知道莉克斯為了那一刻付出了多少努力。
 以及——
「莉克斯的舞多帥啊!」
 彌秋笑得非常開心,像是在誇她自己一樣。

  ☆

 表演結束後,舞台上已經能聽到狂熱的觀眾席傳來的喝采聲,就像起伏的海浪一樣。
 莉克斯的胸口猛跳不止,彷彿她剛剛跑完了幾十公里的馬拉松。
 她回到後台,喘得肩膀上下直跳。卡舒婭和她一起回到後台,叫道「太爽啦——!」
 她轉過身,望向身後的庫菈烏。
「你看,我就知道即興表演比一切按準備的效果更好吧?」
「……」
 庫菈烏沉默不語地鼓起了腮幫子。
 兩個人又要吵起來了。
 莉克斯不由自主地望向薩姬塔,但薩姬塔只是悄悄搖了搖頭。
「沒關係,她們兩個的這齣戲我已經看了不下十次了。」
 卡舒婭像是沒有聽到薩姬塔的話,走到了庫菈烏身旁。
「畢竟庫菈烏的舞蹈在自由發揮的時候才是最棒的啊!」
「……但是……」
 庫菈烏不甘心地低下了頭。
「好不容易準備好的完美編舞,到頭來還是即興……」
「舞是我編的,我要你即興準沒錯了!」
 薩姬塔把視線從兩人轉回到莉克斯,點了一下頭:
「你看。」
「呃……這樣啊……」
 也就是說——
 卡舒婭是為了庫菈烏而主張「應該即興」。
 而庫菈烏也是為了卡舒婭才提出「應該按編舞」。
 這兩位原來都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對方想得過頭了,反而成了冤家。
「哈哈……」
 莉克斯忍不住笑了出來。 
 薩姬塔無奈地聳了聳肩。
 四個人穿著舞台服裝走出了後台。
「謝謝你們!」
「你們的表演太精彩了!」
 看到Absolute Zero的人紛紛向她們祝賀。
 這時,一位少女手提裝著星燈的籃子朝四人跑來。
「你們的舞台表演太棒了!來,星燈!」
 少女把星燈朝著卡舒婭遞了過來。
「好耶!我還想今年有演唱會,沒時間放飛星燈了。」
「那怎麼行!好不容易過星燈節。來,莉克斯,你的星燈。」
「謝謝。」
 莉克斯接過星燈,感受裡面的小小火苗帶來的溫暖。
 卡舒婭咧嘴一笑,朝其他成員發問:
「話說,我們就在這裡放飛好了。我現在心情簡直不能更好了!」
「還真罕見,我也這麼覺得。我現在的心情也很不錯。」
 庫菈烏點了點頭。
(……願望。)
 莉克斯低下頭,看了看懷中的星燈。
——想要真正成為Absolute Zero的成員。
 她在教室裡時是這麼許願的。
 在演唱會之前,這都是她的願望。
 但現在——
 一盞閃爍的星燈在莉克斯心中點亮,令她渾身一震。
「飛吧!」
 卡舒婭輕快地說,放飛了手中的星燈。
 庫菈烏的目光追隨著飛出去的星燈,問:
「你許的什麼願?」
「嘿嘿嘿,問得好!」
 卡舒婭把翅膀叉在腰上,露出了充滿自信的笑容。
「用我的舞蹈征服世界!」
 庫菈烏用翅膀推了一下眼鏡框,嘆了口氣。
「又是這種怪願望……」
「那你許了什麼不怪的願望嘛!」
「用我的舞蹈展開世界巡迴演唱會。」
「那和征服世界不是一回事!」
 莉克斯聽著兩人的對話,咯咯地笑個不停。
 星燈從庫菈烏手中飛出,像是被她們的笑聲驅動著騰空而起,轉眼間就追上了卡舒婭的星燈。
 在熱鬧的節慶氣氛中,莉克斯想起了剛剛薩姬塔對她說過的那些話,鼓起勇氣問:
「薩姬塔學長……許的是什麼願?」
 剛剛問出口,她就後悔了。
 上來就問這個,真是不禮貌。
 但薩姬塔懷抱著閃耀的星燈,露出了柔和的微笑。
「我的願望一定跟你一樣。」
「哎?」
 這意想之外的回答,讓莉克斯一下感到有點頭暈眼花,彷彿眼前閃過無數的星星糖果。
 隨即,一股暖流從胸腔湧出,她的翅膀像棉絮一樣蓬鬆起來。
 喜悅化作了聲音。
「嗯!」
 兩顆閃亮的藍色星燈騰空而起,彷彿手牽著手。

——希望能今後一直和這些成員一起站在舞台上。

 少女們的祈禱,在夜空中璀璨閃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