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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説

Novel
庫雷群雄譚(CROSS EPIC)

第一章 英雄為誰而生

作者:鷹羽知  原作:伊藤彰  監修:中村聰

第1章 第9話 清廉的騎士

「——那麼,」

 伊娃讓月光透過煌結晶Fire Regalis。碧綠色的石頭深處萌發出火焰般的光芒,微弱又頑強。

「本想開始實驗,但……呵呵,正好合適的實驗小白鼠來了。」

 「什麼人!」「把手放在地上不要抵抗!」看到遠處一邊大喊一邊靠近自己的近衛兵,伊娃笑了笑。

「——嘿!」

 她舉起手中的煌結晶Fire Regalis:「煌結晶Fire Regalis,給我幹掉他們。」
 衛兵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怔在原地。
——但是,什麼都沒有發生。

「嘿,嘿!」

 伊娃晃了晃她手中的煌結晶Fire Regalis
 依舊什麼都沒有發生。

「啊?難道是殘次品?可以退貨嗎?」
 
 任憑伊娃敲打和晃動,石頭仍沒有任何反應。
 與此同時,一眾近衛兵逼近了伊娃等人,並將刺刀對準了他們,隨時準備抓捕。

「……——」

此時奧布斯庫戴特開始如驅趕飛蟲般揮劍,強大的風壓震飛了那些近衛兵。被震飛到世界樹幹上的衛兵整個人癱倒在地,一動不動,估計是暈過去了。
 然而伊娃對此並無興趣,依舊盯著煌結晶振振有詞。
 
「沒有壞,也就是說……有使用條件。嗯嗯……」

 伊娃閉上眼睛,為了追尋記憶的痕跡,她彷彿輕輕撥動絲線一般伸出手。

「王冠聖域的案例發生在山中,所以無法排除環境因素。或者說使用人有問題……我的問題?觸發條件有性別、身高、種族、魔力的量……啊啊!」

 突然她猛地睜開眼睛拍了下手,就像想到了惡作劇點子的孩子。

 *

 在受地震破壞的聖域裡,聖域衛兵和王冠聖域的支援部隊即使在夜幕降臨後也依舊努力開展恢復作業。
 在這塵埃漫天的施工現場有一個格格不入的粉黃色身影。

「我想回家了!」

 坐在廢墟上的梅普露嘟著嘴抱怨道。
 然後她看了看周圍。騎士都在全力以赴履行自己的職責。她發現沒人注意自己。

「梅普露大人我乃是大惡人,根本就不用幫人做好事。」

 梅普露得意地挺起胸膛小聲說。然後背對著騎士開始逃跑。
 然而,沙包大的拳頭落在她的腦袋上。

「梅普露!」
「——好痛!」

 拳頭的主人正是部隊副隊長:雷內特。
 身為人類,他戴著銀色邊框眼鏡,留著中分黑髮。他給人一種文職人員的印象,但從他細長的瞳孔裡可以窺見其不俗實力的一隅。
 男人認真地推了推眼鏡,低頭望向捂著腦袋的梅普露。

「你要去哪?泰格麗雅大人命令我們在塔克羅斯街救助災民,之後防止房屋倒塌。回到你的崗位上。」
「我可是大惡人!救死扶傷這種事讓那邊滿腦袋肌肉的騎士去幹不就好了!」
「呵,救死扶傷都做不到還自稱什麼大惡人呢。」
「嗚咕……」

 梅普露轉過身一邊呻吟一邊想接下來該如何找藉口。很顯然她完全沒意識到自己不擅於說理,並且很容易被其他人繞進去。

「夠了,我要去找泰格麗雅!」
「泰格麗雅大人公務繁忙,我不允許有人浪費她的時間。你體力比較差。體力活是我們騎士團的專長,空中行動力強和果斷地判斷力才是你的特長。我和泰格麗雅大人都很看重你這點才把你安排到這裡的。幹好你該做的事。」
「嗚咕……」

 面對如此直接的誇讚,梅普露「氣得」連連跺腳(「好久沒看到過有人這麼跺腳了」雷內特看到此景內心感嘆道),並指著男人的鼻子說:

「笨——蛋,笨——蛋,你這個石頭腦袋,光頭!」
「我不是光頭!就算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算我頭髮稀疏,也不影響我身為騎士的職能!」
「光——頭!」
「不是光頭!你這頭毛茸茸!」
「誰是毛茸茸!要說我很可怕才對!」

 此時一把溫柔聲音打斷了二人幼稚的爭吵。

「你們二人看起來可真開心吶。」

 與滿身灰塵的騎士不同,純白閃耀的泰格麗雅從一旁走來。

「泰格麗雅!這傢伙一直跟我頂嘴!」
「誒呀誒呀。」

 泰格麗雅一邊應付梅普露,一邊環視周圍。

「本以為這條街的修復工作快結束了,準備下達下一個命令了。但……看來進度比預想的要慢呢。看來這工作對你纖細的手臂來說負擔太大了。需要增援嗎,梅普露?」
「才、才沒有那種事!這種活兒我一會兒就能解決,很快!你可看好嘍!」
「真可靠呀。洛書亞街那邊你也能勝任嘍?我想守護人們的生活。」
「當、當然!都交給我吧!」

 看到這裡,雷內特在一旁動作誇張地誇讚道:「不愧是泰格麗雅大人,對付這類人簡直像擰斷嬰兒的手一般簡單!」
 就在這時。

「泰格麗雅大人!」

 一名聖域近衛氣喘吁籲地跑了過來。

「怎麼了?」
「有四名可疑人員入侵世界樹。我們和其中一人發生戰鬥,聖域士兵傷亡九人。實力相差懸殊,讓他們跑掉了。」
「知道了,我這就過去。告訴我那些人的特徵。」
「是,他們——」

 「什麼什麼?打架麼?打架的話帶上我!」
 梅普露聽到後圍著泰格麗雅插歌打諢。但她很快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
 聽著近衛的匯報,「光輝騎士團第二騎士團長」泰格麗雅臉上的威嚴和憐憫漸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她眼中充滿了最純粹的憎恨之焰。
 「啊,這一刻終於來了。」梅普露一切都明白了。

  *

 一年前。

 「——一個個的,都是白痴麼!」

 少女非常生氣。
 她的名字叫梅普露,是一名昆蟲族少女。
 可愛的容貌,黃粉相間的顏色和毛茸茸的外表讓任何人看到她都覺得很放鬆。
 她表情豐富,比起飛蛾(moth)不如說更像是貓。從其嘴裡露出的雙重齒更是加深了這種印象。
 她獨自走在基元的森林裡。周圍空無一人,正午的純白陽光從樹叢中傾瀉而下。少女非常生氣,氣鼓鼓的。
 她之所以生氣是因為……
 曾經有這麼一個組織。數量龐大的怪人和士兵簇擁著他們的女王,建立起了世界上最強、無敵、令人恐懼的軍團。這便是讓整個世界都為之顫抖的昆蟲族秘密結社「百群」。
 經過三千年的時光沖刷,百群的規模逐漸縮小,甚至有人每天在街頭辛辛苦苦只為賺點小錢。最強種族——昆蟲族——的驕傲全都丟光了!
 少女就想,要是能像臭名昭著的葛蕾朵拉那樣成為下一任國王就好了。還得成為歷史上最強大、超級厲害的國王!
 帶著憤怒和野心,梅普露來到了王冠聖域。
 選擇離基元很遠的神聖國家作為目的地,是因為她聽到了一則傳聞。

「惑星庫雷中最強的人,是誰?」

 面對梅普露那如孩童般純樸的問題,村莊里名為惡魔的男教師陷入了沉思。「據說這個男人正在努力傳播基元的教義,雖然他的外表很可疑,但他肯定比村里的其他成年人知道得多。」梅普露想。
 「好像叫……混蹲?混沌?」

「這可真是個難題啊。」
「趕緊給我好好想!」
「最強可以是很多東西,不是嗎?情報?力量?魔法?有最強絞架球,也有最強偶像。你指哪種?」
「你應該明白,我不想聽你在這玩文字遊戲。」
「我想說的是,強大與否不一定和戰鬥有關,梅普露姑娘。好吧,如果你非讓我說一個英雄,狂風劍刃。」
「……狂風劍刃」

 只知道昆蟲族魔物、怪人和女王名字的梅普露,第一次聽說了一位在三千年前揚名立萬的騎士的名字。據說他曾是聯合聖域王國國王的劍,是第一正規軍光輝聖騎士團的騎士。

「光輝騎士團——即使它在聯合聖域王國三千年後更名,其威名也絲毫沒有褪色。不知那裡有名的騎士能否入你的法眼呢?」
「嗯,如果我打贏了那個最強的狂風劍刃,那最強就是我了!」

決定了。跨越海洋向東進發,去王冠聖域!
由阿爾弗雷德親手創建,那是光輝騎士團和巨大企業占卜魔法團帶領走向繁榮昌盛的國家。
 但是經過三千年時間的沖刷,曾經的聯合聖域王國已不復原來的樣貌,也更名為王冠聖域。
 由於屢次內戰和自然災害,國土不斷縮小,最終一分為二。分別為「天」與「地」。
在地上的是舊聯合聖域王國名為聖都聖阿比昂的城市。它絲毫不見曾經的繁榮,彷彿向世人昭示著王國的變遷。
 即使如此,進入王冠聖域也需要經過嚴格的審查,一般人只會被拒之門外——
 但大惡人梅普露可不是隨處可見的一般人。
 她輕而易舉地避開了守護邊境的黃金騎士團,成功潛入王冠聖域。

 越過國界線來到了一個名為波蒂姆的城市後,梅普露鬆了口氣。據說這座城市由地方領主統治,是這片領土內的首府。雖然和首都王冠齒輪比起來還差得遠,但街景相當不錯了。
 修整的道路,屋下搖曳的花朵,晾在窗外樸實又不失美感的織物,還有和寵物狗追逐嬉戲的孩子。這些景象無一不訴說著這裡的和平。
但少女並沒有時間去在乎這些事。
因為她前方有一群身著潔白盔甲的騎士正奔來。看來他們就是傳說中光輝騎士團的人!

 「停停停!」

 梅普露突然竄出來。一匹戰馬被突如其來的情況嚇了一跳,抬起的前蹄以毫釐之差掠過梅普露的臉頰。但梅普露直勾勾地盯著騎士們,毫不畏懼。

「你搞什麼鬼!」

 坐在馬上的眼鏡男憤怒地拔出佩劍,但被一旁的女人制止了。

「小姑娘,你找我們有事麼?」

她身著鮮豔的純白色鎧甲,身後背著一個比人還高的大劍。金色的翅膀樣裝飾從護手(guard)處延伸到劍身(blade)。其中央處閃耀著一顆七彩魔法石,十分搶眼。
不過梅普露並沒有膽怯。

「吾乃梅普露大人,將來要成為世界第一惡棍的人!女人,你是這群人裡的大角色吧?」
「我叫泰格麗雅,是光輝騎士團的第二騎士團團長。」
「很好,我要跟你決鬥!我贏了,團長歸我!」
「誒呀呀。」

 泰格麗雅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笑了笑。

「我明白了。被人挑戰了哪有不應的道理。我泰格麗雅將全力以赴。」
 
 於是,梅普露瞬間被打敗。

「可,可惡~!」

 被打倒在地的梅普露立刻站起來指著泰格麗雅。
 
「你!讓我入團!好讓我有機會幹掉你!」
「那好吧。」
「團長?!」

 剛才的眼鏡騎士氣得憋紅了臉發出了詫異的聲音。其他團員也紛紛露出了「泰格麗雅團長又來了」的表情。

「為什麼呀團長?這來歷不明的女人……肯定是偷渡進王冠齒輪的。」
「我不是什麼來歷不明的女人!要叫我梅普露大人!」
「她是這麼說的,雷內特。」
「那也不行!」

 雷內特如此反對並不是毫無理由。
 要成為光輝騎士團的一員,必須經過嚴格的訓練和層層選拔考試。對地表出生的人更是如此。
 因此,即使是普通的騎士,他們也為自己的地位和職責感到自豪。
 不知泰格麗雅是否理解雷內特真正想要表達什麼,她只是在一旁露出開心的微笑。

「看身高應該有十歲左右吧。你剛才也看到她的樣子了,只會嘴硬逞強的昆蟲族少女,多可愛啊!」

 身為精靈族的泰格麗雅,其外表年齡以人類(human)的標準來看應該是二十五六歲左右。具體年齡不詳,恐怕有幾百歲了。對她來說梅普露就跟剛出生幾天的嬰兒一樣。

「既然你不同意,那就讓她來照顧我的日常起居吧。」
「下不為例……」
 雖然嘴上同意了,但雷內特滿臉不情願。

「不對,不行!請把她送回原處。」
「我會好好照顧她的!對了,我房間裡還有一張空床,我真的可以好好照顧她呀!」

 這聽起來就像把流浪貓撿回家的孩子和反對養寵物的媽媽之間會發生的對話。這之後梅普露被破例選為泰格麗雅的家政官。
 對此梅普露當然是不滿意。「我一定會讓你後悔的!」

 光輝騎士團由五個分團組成。
 第一騎士團是雲頂騎士團(cloud knights),由天選之人「天空」的光之騎士組成。他們是秩序與法律的守護者,專門懲治罪犯和企圖入侵的「地上」入侵者。多虧他們強大的實力才護得天空都市安寧。
 第二騎士團到第五騎士團,分別負責「地上」東南西北四個區塊的治安。我們所在的第二騎士團負責守護南方。
 當然,雖然行政區劃有四個,但王冠聖域幅員遼闊。無論在哪個地區,光輝騎士團都會竭盡全力地守護國家及各個領地的安全。
 
「……也就是說,我們光輝騎士團是國家安全的基石。明白了麼,昆蟲族的女人!」
「哈~啊」

 宿舍裡的空房間臨時成了梅普露的學習教室。
 站在前面眼睛冒光滔滔不絕的講師正是雷內特。反觀梅普露則興味索然。學校、認真的大人、正義夥伴之類的人說話,這些從來都是那麼無聊。

「昆蟲族的女人!你在認真聽麼?」
「聽著呢,聽著呢呀!」

 團長泰格麗雅指名雷內特來教導這名照顧自己的少女。毫無疑問這是一塊燙手的山芋,但對痴心於泰格麗雅的他來說,既然是團長的直接下達的任務,那便要執行。

「除了我們之外,還有黃金騎士團和神聖修女等在各個地方守護國家,但在國家事務中發揮積極作用的仍然是我們皇家騎……」
「哈~啊」
「……算了,既然你不想聽,那就去參加訓練吧。身為光輝騎士團的一員,即使是家政官,也不能讓你丟我們騎士團的臉。」
「真的嘛!眼鏡,你真是個好人!」

 訓練可比枯燥的課堂有意思得多。只要能變得更強大,梅普露來者不拒。
 她輕快地站起來,看到窗外的黃昏已經降臨。騎士完成任務後正在返回各自的住處。他們本以為完成了今天的任務,可以回自己的房間了,但雷內特突然說接下來要開始訓練。

「我們第二騎士團,在泰格麗雅大人的麾下,施行嚴格的日常訓練。我們的實力絲毫不遜色於天上的騎士團,並以此為驕傲。」
「哦~?」

 接下來梅普露就為自己曾小看他們感到後悔。
 修行場上,梅普露連學徒用的木劍都揮不動。另一邊的騎士則拿著看起來就很重的真劍反複揮動練習。
 梅普露氣得一邊用木劍戳地一邊跺腳。

「啊,好不甘心!」
「這下你明白了吧?這就是能力上的差距。泰格麗雅大人的實力更是遠在我之上。你應該感謝那位大人認真對待像你這樣的小孩子。」
「吵死了臭眼鏡!看我不給你弄折了!」
「不甘心的話就來試試!」
「那我可就上了!」

 就在兩人喋喋不休時,剛剛訓練完騎士們的泰格麗雅來了。

「雷內特,辛苦你了。接下來就交給我吧。」
「這點小事不必勞煩您!」
「沒關係哦,我就喜歡有精神的年輕人。畢竟我也是這麼過來的。真懷念吶。」

 泰格麗雅仰望天空,不知她心裡想起了什麼樣的往事,但她沒有沉浸太久,很快便舉起大劍,指向梅普露。

「來吧梅普露,要好好領略我的劍法哦。」
「很好,看我一雪前恥!啊啊——!」

 梅普露被泰格麗雅的劍壓震飛了。即使如此她也下決心一定要打倒眼前這個人。
 要是那個囉囉嗦嗦的眼鏡雷內特是團長的話,騎士團已經是我的了。
 但問題出在泰格麗雅這裡。她的神態和語氣都很溫和,明明看起來沒有很多肌肉也算不上強壯,但是為什麼比普通的騎士強這麼多呢?
 仔細觀察後,映入梅普露眼簾的是——

「總覺得那把劍有什麼特殊的地方。」

 鑲嵌在劍柄上的虹彩寶石似乎給使用者源源不斷地提供力量。
雖然每一名騎士的劍都多少有些特殊能力,但每當泰格麗雅使用怪力揮舞手中的劍時,那顆寶石散發出的光芒總給人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
 俗語說百聞不如一見,但光是「見」怎麼會有實踐來得快。
 所以梅普露決定趁泰格麗雅不注意摸一摸這把劍。偷雞摸狗的勾當可是惡人的拿手活!

泰格麗雅讓身為家政官的梅普露和她一起住在團長室,並把空床讓給梅普露。
梅普露身為昆蟲族,比起團長室裡那張柔軟乾淨的床,她似乎更願意睡在中庭的樹上,但泰格麗雅沒有同意(「孩子需要營養和充足的睡眠!」)。雖然有些不情願,不過這對梅普露來說反而成了絕好的機會。
睡覺——那是生物最脆弱的時候。即使是身經百戰的指揮官,在睡著的時候也會脫下盔甲,只穿睡衣。
那就趁泰格麗雅睡覺的時候好好鑽研一下那把劍!
——梅普魯的計劃十分理想,但計劃終歸是計劃。
 梅普露早上比公雞起得還早。到了晚上,她結束了一天的工作與訓練,上床時已經身心俱疲。無論如何想讓自己保持清醒,一個眨眼,就天亮了。
當然泰格麗雅身為團長起得更早。

「——啊,好煩躁。」

 心聲脫口而出。聽到梅普露在抱怨,在一旁擦劍的雷內特轉了過來。

「為什麼煩躁?」

 他這麼關心梅普露,不是為了公務,是因為他性格就比較注重規矩和情誼。

「哦?」
 
 梅普露望向訓練場。泰格麗雅正同時面對多名騎士展開實戰訓練。體格上絕對劣勢的泰格麗雅一刀就擊潰了多名騎士。那場面堪稱壯觀。

「泰格麗雅的劍,真漂亮啊,我也想要。」

 「算你有眼光!」聽到梅普露誇讚那把劍,雷內特激動地靠了過來。

「泰格麗雅大人的佩劍名為量產型狂風兵裝,只有光輝騎士團和暗影騎士團的團長、副團長級才有資格裝備這種武器。普通士兵的佩劍當然比不了。」
「我懂了,泰格麗雅就是用那把劍作弊的!」
「怎麼可能!光是團長這一頭銜就要為之付出多少努力。更何況那把劍沒有足夠的實力根本就無法發揮它的力量,像你我這種人就算拿到了也根本用不好。」
「哼。」

 梅普露最討厭這種踏踏實實努力變強的論調。對她而言沒有比簡簡單單變強更好的事了。她深知明明每個人都這麼想,只是不說而已。
 本以為如果得到了泰格麗雅的劍,自己就能變得一樣強,結果好像不是那麼回事,梅普露也就沒了興趣。興奮的雷內特似乎沒有察覺。他語速很快,一直在那說個沒完。

「據說那還是我們國家沒有更名的時候——有一種可以把勇氣轉化為力量的武器。能夠把這種特殊的武器發揮到極致的僅有一人,所以他以劍為名……」
「我知道!是一個叫狂風劍刃的騎士。」
「沒錯,沒想到普通的昆蟲族少女居然都知道他的大名啊。不久之後,包括最強的狂風劍刃在內,一系列狂風兵裝最終在歷史長河中消失了。現代經過大量的研究,成功再現了30把傳說中的武器,泰格麗雅大人的劍正是其中之一。」
「什麼嘛,原來是假貨啊。」
「你!?」

 雷內特臉色一變。梅普露被這股氣勢嚇得微微後退,搞什麼鬼?

「那把劍是泰格麗雅大人的師父,天空騎士團副團長曾經的佩劍。泰格麗雅大人為了繼承逝去師父的遺志,才將它佩戴於身。你居然……!」
「遺志?那個什麼什麼副團長死了呀?」
「……」

 雷內特沉默了,答案是肯定的。
 原來如此,這一定是一段悲傷的過往,但那又怎樣?溫馨的回憶讓人感到溫暖。悲傷的回憶只會是冰冷的,所以每個人都想把它藏在在心底。
 但大惡人梅普露我只往前看! 
 為此我要——

「眼鏡!讓我揍你一頓!」
「少囂張了。」

 反而被雷內特用劍身敲了腦袋。好煩。
 在其他騎士出任務的時間,梅普露忙著打掃宿舍,照顧戰馬。泰格麗雅說過「完成之前不許吃飯哦」。
等梅普露的工作結束時,騎士們也開始了訓練,但這樣的時間安排沒有意義,得超越他們讓眼鏡刮目相看。
 為了更強,梅普露必須要比那些騎士起得更早去訓練。雖然不擅長早起,但每當回想起之前的恥辱,也就有了動力。
揉了揉睡意朦朧的雙眼,她走向訓練場,在那裡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誒呀,你可真早呢,梅普露。早飯還沒吃吧?」

 泰格麗雅撩起滴著汗水的前髮說道。現在是清晨,公雞還沒有打鳴,她就已經在訓練了。

「梅普露也來自行訓練?」
「嗚咕!」
「我就喜歡你這種幹勁十足的孩子哦。我來當你的對手吧。這次不會把你震飛啦,來吧。」
「嗚~」

 這話聽著就讓人來氣。
梅普露舉起練習用的木劍砍了過去——泰格麗雅就像紮根在地上一樣紋絲不動。
 沒過多久梅普露就筋疲力盡。她拄起木劍喘著粗氣。泰格麗雅緩緩走上去。

「梅普露,你體型很小對吧?」
「……嗯。」
「所以體力差也很正常哦。因此你要發揮身形小的優勢,不要正面迎擊,要躲閃並利用對手的力量反擊。其他諸如魔法、速度都可以成為取勝的關鍵。與其補短,不如取長。」

 「嗯……」梅普露陷入了深思。
 我擅長的……
 以前完全沒想過。

「我從沒見過泰格麗雅在力量上輸給其他騎士,你也是特別努力過嗎?」
「不是哦,我生來力氣就比別人要大。」

 白問了。

「話雖如此,梅普露還是很棒的哦。年少有志,這可是很難得的。我可是花了兩百年才下定決心要當騎士。」
「兩百年?!那,既然花那麼久你為什麼要成為騎士啊?」
「因為我想成為騎士的新娘。」
「……哈?」

 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因為如此愚蠢的理由成為騎士。

「因為我遇到了一個非常好的騎士。他居然跟我說:『你有成為騎士的天賦』。然後我就非常高興。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於是就成為了一名騎士。」
「額,跟我想的有點不太一樣。」
「是嘛,那還真對不起。」
「所以後來呢?你成為他的新娘了麼?」
「不會。」
「被甩了?」
「不會。」
「為什麼?」

 呆了一小下,泰格麗雅有些不知所措地回答。

「他……被人殺害了。」
「真可惜。不過如果他還活著,我想泰格麗雅一定會成為他的新娘。畢竟你那麼強又那麼漂亮。」

 泰格麗雅眨了眨眼睛淡淡地說。

「要真是那樣就好了……」
「我敢肯定!泰格麗雅不是為了成為其他人的新娘才變強的吧?」

 在昆蟲族中,雌性比雄性更強壯是很常見的。事實上,為了捕捉優秀的雄性不斷讓自己變強是很稀鬆平常的事。
泰格麗雅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

 經過泰格麗雅十多天的訓練後——終於到了復仇賽的時候了。
梅普露手持木劍站在雷內特面前。

「我擅長的,我擅長的……」
「你在那小聲嘀咕什麼呢?真噁心。」

 雷內特露出銳利的眼神望向梅普露。在騎士團裡,據說只要實力夠強,誰都可以成為副團長。這也側面證實了雷內特是騎士團內少有的強者,儘管他臉上缺少身為指揮官的威嚴。泰格麗雅也表示雷內特不是梅普露可以正面應付的對手。
 在幾輪交鋒中梅普露意識到雷內特的劍術幾乎沒有弱點。但是——他小看了眼前這個少女的成長。
 「就是現在!」梅普露舉起左手對準雷內特。
 
「哈!」

 梅普露的指尖發射出魔力編織的絲線,擊中了雷內特的眼睛。視線突如其來被擋,讓雷內特失去了重心。
 梅普露沒有放過這個機會,快速拉近距離,砍向了雷內特的小腿。
雷內特立刻跳了起來,梅普露則看準時機用刀背狠狠敲了他的頭。

「我贏了!」
 
 梅普露擺出了勝利的姿勢。雷內特則在抗議。

「你好卑鄙啊!」
「要是實戰你腦袋都掉了還說什麼卑鄙不卑鄙?」
「可惡!」

 看著不甘的雷內特,梅普露哼了一聲,頭都不回地跑了。背後傳來了失敗者的叫聲。

「喂,你要去哪?」
「我要去找泰格麗雅好好炫耀一番!」
「別啊!」
 
 難得泰格麗雅一個下午沒有公務。聽說是去了波蒂姆的領主宅邸。
 從光輝騎士團宿舍出發大概三十分鐘路程便到了領主宅邸。宅邸門口的武裝守衛瞥了一眼梅普露。當然,梅普露並沒有因此膽怯。

「聽說泰格麗雅在這,我是她的家政官!」

 聽到是泰格麗雅大人的家政官,守衛立刻笑瞇瞇地讓梅普露通過了。 「這的守衛還挺懂事嘛。」

「天花板上的大閃光點是什麼?他們不會掉下來嗎?……還有看起來很昂貴的花瓶!天使的畫!哦!這裡也有個花瓶!……偷偷帶回去一個應該不會被發現吧……」

 梅普露跟著一名自稱管家的男人,來帶到了一個房間裡。這一路上的豪華陳設讓梅普露看花了眼。房間內高貴典雅的窗簾下兩個女人正坐在椅子上。

「梅普露?你怎麼來了?」

 泰格麗雅身穿長裙,一眼看過去梅普露甚至沒認出來。還多虧她身旁那把劍。居然把武器帶進如此優雅的地方,不過這倒也符合泰格麗雅的性格。
 坐在泰格麗雅對面的女人,從那尖尖的耳朵來看應該是精靈。身穿水藍色織物製成的連衣裙,齊腰的金色長髮也保養得很好。和野生的梅普露完全是天壤之別。
 梅普露走到泰格麗雅身邊。

「這女人是誰啊?」
「她是波蒂姆領主家的大小姐,莉莉庫拉大人。」
「你好,梅普露小姐。今天天氣不錯呢。」

 莉莉庫拉嫣然一笑。
 莉莉庫拉的笑容是如此動人。不同於野生的雛菊的美,她所展現的是經過精心修剪與照料的白百合花一般的美麗。
雖然她看起來和泰格麗雅很像,比如長髮,但從她身上感覺不到泰格麗雅的那份威嚴與膽魄。
純粹的美麗與溫柔。這是梅普露從未接觸過的類型。
 正當梅普露緊張得不知所措時,泰格麗雅開口了。

「先打招呼哦,梅普露。」
「你、你好……」
「梅普露小姐,要不要嚐嚐泰格麗雅大人親手做的蛋糕?很好吃哦。」
「呵呵呵,莉莉庫拉大人就算您這麼誇我也沒任何好處哦。除了劍術以外我也就這點興趣了。」
「別這麼客氣嘛,我還想讓你親手幫我做婚禮蛋糕呢。」
「誒呀,莉莉庫拉大人您已經有心上人了麼?」
「嗯……再有個一百年大概就可以找到了吧。」

——呵呵呵呵!
 梅普露被精靈的笑話弄得有點頭暈。過了一會兒才想起自己來這的目的。

「對了泰格麗雅,我剛剛打贏了雷內特,真的!」
「好厲害!做得不錯哦。不過雷內特……」

 泰格麗雅壓低了聲音,或許是覺得雷內特有些丟人了。對梅普露來說,他那是活該。

「作為你勝利的獎賞,我給你做份蛋糕吧。」
「我才不要蛋糕!」
「誒呀呀。」

 泰格麗雅悲傷地垂下眼角,喃喃道:「很好吃的……」

「我不想幹雜務活了,讓我也去出任務!」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那我們明天一起執行任務吧。」
「泰格麗雅大人,明日你們去哪執行任務?」

 莉莉庫拉放下茶杯問。泰格麗雅把一塊甜食放入嘴中。美麗的紅唇吐出字句。

「追捕土匪。」

  *

 土匪是困擾王冠聖域「地上」地區的一大問題。
就像梅普露看到的,雖然由領主管轄的首府看起來還算……和平。
除此之外的地方基本是破敗荒廢的土地。據說那些土匪經常藏在林子裡襲擊通行的路人。

「我們找到了一處盜賊據點。」
「哦哦!那我們就可以偷襲那裡,把他們一網打盡。」
「偷襲什麼的,別說那麼難聽嘛。」

 二人騎著泰格麗雅的馬一起出了宿舍。雖然梅普露非常想要一匹自己的軍馬,但軍馬似乎看不太上梅普露,經常啃她的頭髮。距離能看到她瀟灑的騎姿還有很長一段路。
 就在梅普露乘馬晃了幾小時開始頭暈時,他們找到了一條通往土匪據點的狹窄山路。
梅普露一下就有了精神,瞪圓了眼睛準備立功。但——

「沒人……」

 聲音在空蕩蕩的屋子裡迴盪,消散。
這裡的五間茅草房裡似乎不久前還有人住過,但家裡的用品都已經搬走了。看來他們已經逃走了。
 騎在馬背上的泰格麗雅轉身撫摸著梅普露的頭。

「還有其他幾個地方,別灰心。」
「好吧,下、下一個——」

 不幸的是下一個地方也空空如也。做飯用的木炭微微殘存著餘熱,估計也就半天前才用過。也就是說他們在千鈞一髮之際逃掉了。
 沒有戰果的小隊回到一個十字路口。途中大家都盡量不表現出沮喪的一面。很明顯,泰格麗雅積極的說笑也是出於對部下的體諒。
然而,梅普露在馬背上一直歪著頭想些什麼。

「嗯……」
「有點失望?我們皇家聖騎士雖然都是優秀的騎士,但並不是所有時候都能很順利地解決問題。像今天這樣不懈的努力,才是保障我們家園安全的基礎。」
「嗯……嗯,說起來,你們平時執行任務都是這樣種感覺麼?不是為了逗我笑的玩笑?」
「玩笑?什麼玩笑?」
「……因為!因為……啊哈哈啊哈哈哈哈!」

 終於梅普露忍不住放聲大笑。

「騎著白馬,穿著嶄新的鎧甲!搞這麼顯眼的部隊,還抱怨讓人家跑了?哪有讓獅子去抓老鼠的呀?」

 梅普露嬉皮笑臉地拍了拍泰格麗雅的肩膀。從她背後傳來了拔劍的聲音,她回過頭,剛剛趕來的雷內特正滿臉憤怒拿劍指著梅普露。

「……你不准侮辱我們騎士。」
「雷內特,沒關係的。」

 泰格麗雅制止了雷內特,一如既往地對梅普露微笑,但這回她真的有點生氣了,只是還保持冷靜。可能因為自己是大人,也可能因為梅普露是小孩。

「所以梅普露,你有什麼想法麼?」
「有,總之先去那邊的村子吧。」

 梅普露抬起下巴指了指路邊的村莊。未鋪裝的土路和荒廢的房屋,還有稀疏的人影,都可以看出與首府的區別。光輝騎士團居然來到這種小村子裡,這可把村民們都嚇到了。
 梅普露跳下馬,裝模做樣地回頭看了看龐大的隊伍。

「你們太顯眼了,就在這等著吧。」
「還輪不到你下命令!」

梅普露無視了雷內特怒吼。獨自走進了村子外圍的二手物品店。乾燥灰塵的香氣弄得她鼻孔發癢。木製的櫃檯後,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女子手裡拿著賬本走了過來。看到梅普露的樣子她明顯有些驚訝,大概是因為這裡不常見昆蟲族吧。

「你好!大姐~姐,最近生意如何啊?」
「一般般吧。」

女子受輕浮口氣的影響,苦笑著回答。
店裡能找到的東西大都是比較常見,略有凹痕的鍋、肘部經過修補的皮革大衣等等。商品的雜亂性表明這也是一個當舖。
女子從頭到腳仔細觀察了梅普露一番。

「你不是這附近的孩子吧?」
「我和媽媽一起旅行。我想偷偷買一件給媽媽的生日禮物……你有什麼推薦嗎?」
「這枚貝殼製作的胸針或這枚戒指怎麼樣?」

 梅普露瞥了一眼玻璃櫥窗,吐了吐舌頭。

「這東西不大氣!我看起來像個會買這種東西的窮人?這玩意兒拿來當庭院裡的石子都沒人要。好歹來個鑽戒、蛋白石項鍊之類的……算了,當我白來。再見了。」
「……等下!既然你這麼說,我這正好有個剛到手的好貨。」

說著,女子彎下腰,把手放在櫃檯門上。不多時,隨著咔噠一聲轉動鑰匙的聲音響起,她拿出一個蓋著天鵝絨的小首飾盒。
她小心翼翼打開盒子。
梅普露挺出身體想要一探究竟時,泰格麗雅進入了店內。女掌櫃嚇了一跳。

「騎士大人!?」
「梅普露,還是我也一起——」
「來得好,泰格麗雅!快來看這個。」

 梅普露的視線前方是一個打開的首飾盒。燈光下閃閃發光的是一個吊墜,上面鑲嵌著一顆雲雀蛋大小的紅色寶石。

「誒呀呀,這真是一條可愛的吊墜,閃閃發光的好漂亮!這怎麼了?」
「你看不出來麼?你滿腦袋只有劍麼?」
「——既然如此。」
「嗯。」
 
 梅普露朝泰格麗雅點了點頭,把手伸向頂端。如同心臟中迸發出的鮮血形成的寶石——做夢都讓人想入非非的猙獰紅色。

「沉甸甸的金鍊子,精細的雕刻,這麼大一顆紅寶石!不是玻璃球,而是每個惡人都~想要的真正寶石。這種東西不是海盜的寶藏,就是有錢人家裡的上等貨。所以……」

 梅普露將吊墜翻了過來。背面刻著精緻的家徽,想必是個大人家吧。

「這東西,恐怕在首府裡都不太好賣吧。」
「……!」

 看著女子變了臉色,梅普露發出了壞笑。

「大姐~姐,你從哪裡進到這種貨啊?」

 *

 黑夜中一輛馬車在行駛在山路上。車篷雖然很髒,但車夫的駕駛台都由金飾和鑲嵌物裝飾。它前面是一匹毛髮整齊的白馬。這麼一輛馬車在山裡簡直就像等著別人襲擊一樣。
 果然,馬車還沒翻過山就被一幫土匪圍住了。幾個男人用刀劃開車篷,裡面是兩個害怕到蜷縮在角落的女人。
 一個土匪撩開的頭巾,藉著月光看清了她們的身姿。

「一個精靈女人……和一個昆蟲族的小孩。不好意思,你們的車夫讓我們嚇跑了。喂,女人,你叫什麼名字?」
「我、我叫莉莉庫拉。」
「嗯?這名字好耳熟啊……那不是領主的女兒嗎?哦,想起來了,好像確實是個精靈。」

 土匪們紛紛吹起口哨,彷彿中獎了一般。

「這還真是不錯,大小姐。你的贖金是多少啊?希望你父親的錢包不會太緊。」
「……贖金?」

 精靈女子——泰格麗雅顫抖著發出了聲音。梅普露裝作害怕的樣子,用冰冷的目光看著她。
 梅普露提了一個非常簡單的誘餌策略,用偽裝成富人的馬車引誘土匪上鉤。一般來說這是個比較危險的方法,但有泰格麗雅在,比起土匪,誘餌反而成了戰鬥力更強的一方。
 今天光是讓這幫土匪上鉤就足夠了。斬草要除根,不然還會留下後患。現在這些人終究只是小嘍囉,如果把他們解決了,以後土匪就更加警惕了,所以這招只能用一次。
——那麼,接下怎麼辦?
 是時候讓我看看你的本領了——就在梅普露這麼想的時候,泰格麗雅突然抓住了土匪的手。

「你說要以贖金為交換把我送回波蒂姆?你怎麼可以做這麼過分的事情?」
「哈?」
「對不起,嚇到你了。我這次是來找未來夫君的!」
「哈?哈?哈?」

 這些土匪表示疑惑,哈聲一片中竟形成了完美的多重奏。泰格麗雅脫下外套,如同主演般踩著節奏開始高歌:

「我叫莉莉庫拉,我不想再當領主的女兒!前來求婚的男人,弱不禁風,面土豆,爛橘子!為了心儀的男性,我要獨自踏上旅程!」

 很顯然這群土匪有些跟不上了,但還是順勢在一旁應付說「哦……」。

「這個時代,野性大於智慧!流氓優於貴族!於是我帶著女僕來到這裡。」
「原、原來如此。還真是苦了你了。」
「所以,能告訴我各位的熟人中,誰最有男性風範麼?你們這些帥氣男子都認可的,一定是位很棒的人吧。」
「要說最有男人風範……那只有頭兒(首領)了吧?」
「頭兒!聽起來真棒。他是一位什麼樣的人呢?」
「那必須的,頭兒可厲害了。身高高得要抬頭看,拿著一把這~麼大的劍,威力超強。性格有點狂野但這點才好。」

 聽到這裡,泰格麗雅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芒。夜色很濃,估計只有梅普露注意到了她的想法。

「……呀,好棒啊!請務必介紹給我,請問你能帶我一起去嗎?」

 土匪們互相看了看,最終還是同意了。

「既然你都說到這份上了……」

 即使演得再像柔弱的大小姐,也掩飾不住泰格麗雅的那份膽魄。被泰格麗雅的氣勢騙到,兩輛馬車改變了目的地,朝著土匪據點出發了。
 漆黑的馬車中,泰格麗雅小聲說。

「梅普露計劃看來成功了。」
「嗯!對付這種惡人我是專業的!這就叫什麼毒攻毒?」
「呵呵,真是了不起的惡人。不過我的演技也不錯吧?小時候經常玩扮公主。」
「扮公主?扮壞人也很好玩呦!」

 如同吐氣一樣的輕笑從泰格麗雅嘴角流出,然後她輕聲補了一句。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可以,隨便問。」
「惡人角色也可以有朋友嗎?」
「那是當然!而且還能有很多。」
「那,如果有個惡人殺了朋友……你認為那時會怎麼樣?」
「殺掉?」

 突然說出這種話讓梅普露不禁皺起了眉頭。但她感覺這不是玩笑。思考了一會兒後她開口了。

「就算是惡人,也不會辜負朋友,絕對!」
「……這樣啊。」

 泰格麗雅的聲音消失在黑暗中。
 沒過多久,馬車停了下來。從外面傳來「下車」的聲音。兩人按照提示下了馬車,順著火把望過去,發現自己身處一座山村之中。一排排房屋和烏黑的牆壁給人一種年代感,乍看不像是土匪的據點。
 下車後泰格麗雅背著一個遠遠超過她身高的巨大包裹。從輪廓上看,像是一個大型弦樂器的包。
 一個土匪看到後說:

「喂,你要拿那個東西做什麼,大半夜你還想彈一曲不成?」
「這是身為淑女的興趣。」
「不過那麼大的包裹你一個大小姐居然單手就能拿得動?」
「這是身為淑女的興趣。」
「……哦。」

 看泰格麗雅如此鎮靜,對方也沒再說什麼。
 沒多久,消息傳遍了整個村子。眾人因為好奇,紛紛出來圍觀泰格麗雅和梅普露二人。人數恐怕超過了五十。

「晚上好,各位。這麼晚打擾到你們了。」

 泰格麗雅微笑著向眾人打招呼。這時人群外傳來一個粗獷的聲音。

「什麼事這麼吵?」
「據說是領主家的大小姐,看上了頭兒您,想見您一面。」
「哈?你開什麼玩笑!」
「我沒開玩笑,不信您看。」

 剎那間,泰格麗雅燦爛的笑容轉為殺意。
 人群向兩側散開。中間站著一個大漢,他身高將近兩米,肌肉發達,身上穿著閃閃發亮的黑色鎧甲。頭頂上有一雙狼耳朵,手臂上長著剛毛。是戰鬥獸。
 梅普露立刻看了一眼泰格麗雅。

「……啊,不對。」

 泰格麗雅小聲嘀咕道。隨之而來的是淡淡的自嘲笑聲。
 很快泰格麗雅就以令人瞠目結舌的速度恢復了冷靜。

「請問,你就是『頭兒』麼?」
「啊,沒錯。你就是那個自己找上門的領主女兒?」
「沒錯。我比較喜歡狂野的男性。你的皮毛好好看!作為友好的象徵……讓我演唱一曲如何?」
「不需要。我可沒有什麼欣賞音樂的雅緻。比起聽樂器,我更想聽到你的叫聲。」
「哎呀,別這麼說嘛。」

 泰格麗雅解開「樂器包」上的布——出現的是一把劍柄處鑲嵌著彩虹色寶石的大劍。寶石四溢的耀眼光芒甚至照亮了土匪們驚恐的表情。
 不過,應該說不愧是土匪首領,看到這幅景象連眉毛也不皺一下。只不過他還是苦著臉說:

「彩虹色的劍柄和金色羽翼,你就是光輝騎士團第二騎士團長泰格麗雅。」
「誒呀,您居然知道我。這還真是有些害羞呢。」
「以前看過你的畫像……不過真人倒是好看得多。」
「呵呵,嘴挺甜嘛。不過,根據天空法律——我要逮捕各位。」

 局面是一對多,外帶還有梅普露這個累贅。
 但勝負很快就確定了。
泰格麗雅用劍擊落土匪首領的短劍,用劍氣將土匪們一口氣震飛。這種小嘍囉根本就沒有直接用劍刃砍的必要,蘊含魔力的劍壓直接就可以讓他們失去意識。
 被震飛的土匪在地上堆成了小山。

「……呼,你沒事吧梅普露?好,那就把他們都捆上吧。」
「我知道了!」

 本來梅普露也打算露兩手。畢竟經過那麼多訓練,對付一兩個土匪還不是信手拈來。但——她用盡全力才勉強不被泰格麗雅的劍壓震飛。
 好不甘心。
 梅普露嘟著嘴,正準備用魔法繩把土匪們捆起來。此時剛才暈倒的土匪首領睜開了眼睛。

「喂!再來打一下一個!再來啊!」

 梅普露擺出了戰鬥姿勢,但首領沒有再抵抗。

「……我對小孩沒興趣。」
「梅普露大人我才不是小孩!……不過看你對小孩倒是挺溫柔的,誇誇你。」

 梅普露傲慢的語氣讓首領稍稍鬆了口氣。

「對老年人、病人、孕婦這類弱者下手的都算不上人。」
「嗯嗯,沒錯沒錯。」
「我們只從有錢人那裡搶東西。」
「……梅普露,別理這些土匪說的話。」

 泰格麗雅冷冷地駁斥了他,但土匪首領還是在那滔滔不絕。

「山下很多需要幫助的人。連下頓飯都吃不上的病人,把孩子丟下等死的母親……只要能救濟他們點生活費,他們就會高興到哭!你知道嘛!那裡的人都叫我們義匪!……算了,也不指望你們這些騎士理解我們。」
「你還挺厲害的嘛。」
「……哈?」

 首領瞇起了眼睛,一時語塞。他似乎很意外騎士團的人居然對自己說的話有反應了? 。

「沒用的惡人只會考慮自己的事情,而真正的大惡人也會顧慮弱者的感受。你是個不錯的惡人嘛。」

 梅普露用力地抓住了首領的肩膀,狠狠地拍了拍。

「你小子很有前途嘛,將來我會讓你成為我的部下。」
「——梅普露!」

 話還沒說完一股冷徹的聲音就打斷了她。被那股氣勢震懾到,梅普露突然縮起身體。

「……不要放鬆警惕,梅普露。他不是普通的惡人,是罪犯。」
「但,但是……他只是看起來像惡人,本質上是個不錯的傢伙不是麼……就算是壞人也有身不由己的時候吧。」
「……明明是惡人,卻是好人?身不由己?……呵呵,呵呵呵。」
「泰格麗雅?」

 泰格麗雅看起來有點不對勁。
 她拚死維持著扭曲的笑容。一旦失去哪怕一丁點的平衡,那笑容恐怕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至少梅普露是這麼想的。

「不管是什麼原因,犯罪就是犯罪。如果因為身不由己就可以犯罪,那王冠聖域的法律何在?掠奪、傷人、影響治安……為此他們必須受到應得的懲罰。」

 泰格麗雅的臉色似乎和沸騰的熔岩一樣難看。
 應得的懲罰——話語充滿了憎惡與濃厚的死亡氣息,這也讓男人下定必死的決心。
土匪首領突然站起身,把短劍抵在梅普露的喉嚨上。

「不想讓這小鬼死的話就放下你的劍!」
「……看吧,前一秒還在說什麼救濟弱者。這就露出邪惡的本性了。再見吧。」

 泰格麗雅把劍舉過頭頂。
 劍身散發出的純淨光芒,完美地證明了她說的話。然後泰格麗雅對準男人的首級揮下大劍。

「住手!泰格麗雅!」

 梅普露用力甩開土匪首領的胳膊,張開雙手擋在男人身前。並且射出魔力絲線把劍身束縛住,固定在旁邊的樹上。雖說停住了大劍,但也是勉勉強強。
 泰格麗雅冰冷地看著梅普露。

「……你在做什麼梅普露?你也想成為罪人嗎……那麼?」
「就算是惡人也不會辜負自己的朋友。你打算殺了我麼?」

 泰格麗雅如同挨了一記耳光恍然大悟。緊接著她露出瞭如同受傷孩子一般的表情,剛才的威嚴也都消失不見了。

「泰格麗雅根本不是正義,是個惡人!」
「……我?是惡人?」
「最沒用的惡人,是那種身為惡人還毫無自覺的『弱者』,所以泰格麗雅當然是惡人!」
「……!」

 聽到這裡,大劍從泰格麗雅顫抖的手中滑落。她雙手摀住臉。透過指間的縫隙隱約看見她的眼底泛起了漣漪。

「……所有的邪惡都必須受到懲罰。因為邪惡就是邪惡,所以那個男人必須死,必須殺掉他……為此我……!」

 喉嚨裡爆出的聲音,化作一把將自己撕裂的白色利刃。
 如果有不傷害自己就無法維持的正義,那拋棄那所謂的正義便好。
 但身為「弱者」的泰格麗雅做不到這一點。
 惡人總是弱小的。梅普露想成為王,讓那些弱小的惡人也能開懷大笑的王。

「我會讓你成為我的頭號部下。畢竟你也是惡人,梅普露大人會保護你。所以……別哭了。」

 少女非常生氣。
 要是自己再強一點,就能消除所有傷害她的事情。
 少女為自己的弱小感到非常生氣。
 為他人感到憤怒。這還是少女生來第一次體會到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