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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説

Novel
庫雷群雄譚(CROSS EPIC)

第2章 歡迎來到百花盛典!

作者:鷹羽知  原作:伊藤彰  監修:中村聰

第2章 幕間1 說謊的馬戲人偶

 這是一個狂歡節的夜晚,全城的火雞都賣斷了貨。
 這裡是魔物之國暗邦的城市——毒霧繚繞的毒赤(Biored)。人們在層層霧靄中放肆慶賀之時,廣場上出現了一個馬戲團。五顏六色的大帳篷突然出現,緩緩張開大口,世間罕見的奇術恐怕也不過如此。
 在眾人的喝彩聲中,全臉塗白的小丑升騰而出,他們拿著傳單狂舞,金銀兩色的彩帶如雨落下,飛舞的五色紙張在路燈下閃閃發光。幾百名男女一邊半癲狂地舞動著,一邊扔出銀幣搶奪門票。沒有錢的扔出外套,沒有外套的女子們扔出了剛剪下的長髮。
 馬戲團,馬戲團,馬戲團來了。
 在低俗的風琴聲和「女士們、先生們」的開場白中,表演正式開幕。
 在觀眾幾百雙眼睛的注視下,悲慘人偶(Direful Doll)雙胞胎翩然走上舞台。一位是笑容可掬的溫柔少女,一位是眼神靈動的驕傲少年。

畫師:kaworu

 在耀眼的聚光燈下,人偶們開始放聲歌唱,歌聲就像用指尖輕彈陶器一般清脆。
 
「在骯髒的棉花屋簷下,做五彩繽紛的夢。」

 馬戲團,馬戲團,馬戲團要表演了。
 觀眾席爆發出各種莫可名狀的歡呼、尖叫,人偶們亦不負眾望,描繪著黑暗的夢境。
 雙子人偶將雜耍棍扔到空中。一根,兩根,三根,四根,最終變成了一眼望不過來的集群。它們拖著藍色的尾巴不斷旋轉,昏暗的帳篷裡有了星空。
 隨後,空中飛人閃亮登場。桑蠶吐出蠶絲,藉著兩根張緊的絲線和球輪驅動的雙腳,人偶們接二連三地跳了下去。
 從那讓人頭暈目眩的高度!
 可人偶們彷彿絲毫沒有感覺到恐懼,他們露出魅惑的笑容,鞦韆高高地盪到空中。
 然而觀眾們抬起頭,呆呆地從喉嚨發出嗚咽並不是因為擔心人偶們的安危。
 人偶身上大量的仿造珠寶再怎麼閃耀,服裝上的亮片再怎麼性感搖曳,他們總是在與危險擦肩而過。啊啊,光是說出口就毛骨悚然。
 剎那之間,跳過火圈的猛獸一個不高興,人偶就會被一口吞下。
 剎那之間,接投擲刀的手只要稍微慢一拍,手臂、頭顱就會滾落當場。
 剎那之間,抓鞦韆的手要是那麼一滑,人偶就只能墜落而粉身碎骨。
 畢竟兩眼發光的觀眾們想看的,就是讓人寒毛直豎的血腥場面。
 優雅的婦人看著險些出事的一幕睜大了雙眼,她以手帕掩口,嘴角綻開了笑容。
 雷鳴般的歡呼聲中,摻雜著惋惜急躁的嘖嘖聲。
 人偶們佩戴的寶石、華美翻飛的禮服上的薄紗,都不過是遠古屍骸最後的樣貌。人偶的微笑也不過是人類的仿製品。幕布上無數的孔洞來不及縫補,舞台下老鼠成群結隊地奔跑。
 觀眾、人偶,全都是假的,假的,假的。

「今夜絢爛綻放,做一個五彩繽紛的夢。」

 在馬戲帳篷內最高的架子上,雙子人偶站在聚光燈下,雙手相貼。
 觀眾注意到他們,歡呼聲更大了。
 雙胞胎四目相對,仿製的臉頰微微震顫,抿緊的雙唇勾起笑容。
 然後一躍而下。
 一瞬間,聲音奇蹟般地消失、收束,隨後變成了雷鳴般的歡呼。
 據說流星是碎裂的星星燃起的火焰。
 而這裡唯一真實的,就是碎裂的人偶生命燃燒產生的純粹的藍色。 

 
 好,好!在歡呼和叫好聲中,莉莉迷和拉拉彌回到了後台。步伐一開始緩慢,逐漸變為快活的小跳步,最後兩人手拉著手,像彈球似地跳躍起來。
 白瓷臉頰像紅玫瑰般綻放,歡笑的嘴唇像初生的紅寶石。雙胞胎在此次公演中首次擔任了主演人偶(Prima Doll)。
 啊,閉上眼睛都還能看見那繽紛的舞台。
 看見了嗎?那無數像沙丁魚般擁擠的觀眾!聽見了嗎?他們像牡蠣一樣從嗓子裡發出的聲音!
 那個瞬間,世界只屬於他們兩個。
 雖然馬戲表演只是一夜的美夢,但對莉莉迷和拉拉彌來說就是生命的全部。
 特殊強化瓷(ceramic)製的手指是為了握住雜耍棍,高功率驅動的雙腳是為了在空中鞦韆上跳躍,人工紫水晶制的雙瞳是為了吸引觀眾的目光。兩人的身體從頭到腳曾經都是為了獲得馬戲表演的歡呼。
之所以說「曾經」,是因為這已經是過去式了。
 一把聲音叫住了還激動不已的莉莉迷和拉拉彌,是馬戲團的團長斯特萊。他一身豎條紋的燕尾服,戴著單片眼鏡,嘴上蓄須,儼然一位紳士。據說過去他本人也是一名魔術師,但如今穩坐團長的位置。在表演動物和作業機器人組成的馬戲團裡,他是唯一的精靈。
 在帳篷的最深處,避人耳目的團長室裡,斯特萊拿出了一張照片。
 這似乎是一張家庭照片,將亞麻色的頭髮紮成馬尾的人類少女身邊站著她的父母。
「你們終於算是出師了。趕早不如赶巧,你們馬上去殺了這家人。」
「——誒?」
 莉莉迷和拉拉彌眨了眨眼睛。
 他們沒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男人用鼻子哼笑幾聲。
「接下來他們會心情愉悅地走夜路回家,就算像魔術一樣憑空消失也不會有人覺得奇怪。」
 二人又眨了眨眼睛。
 他們還是聽不明白,只得像忘了怎麼說話般呆站在原地。周圍靜得能聽見飛蟲在燈邊飛舞的聲音。
 男人不耐煩地用力捶打辦公桌。
「快去。」
「……為什麼……為什麼一定要……做那種事。」
 莉莉迷總算發出了聲音,男人輕蔑地望向她。
「你以為這個馬戲團和你們是什麼東西?」
 眨眼。
 他們的眼球並不會乾澀,這是為了模仿人類而造出的動作。
 他們忘了,他們只是在模仿。
「我們,之所以誕生,是因為……」
 拉拉彌麻木地囁嚅著。
 這段時間裡,歡呼、叫好聲也未曾停止,彷彿是熱情的祝賀。
 

 
 歲月照常流逝。在一個赤月當空的夜晚,龍族帝國的荒野裡出現了一個馬戲帳篷。
 馬戲團,馬戲團,馬戲團來了。
 表演即將開始。
 幕布背後,雙子人偶人造紫水晶製的眼瞳相互對視,他們靜靜地點了點頭。


 幕布升起是他們最喜歡的瞬間。這一刻,觀眾的歡呼彷彿化身為一頭猛獸,將嬌小的二人一吞而下,毫無招架之力。
 幕布請不要降下,安歌請不要來臨。因為在那之前我們都還能做主演。

「——女士們、先生們!」

 開場白響起,幕布向左右兩邊分開,聚光燈將雙胞胎照得雪白。
 他們躍上耀眼的舞台,可立刻便發現情況不太對勁。
 觀眾席上一片死寂。
 後台吹奏的喇叭顯得異常走調,沒有人的空中鞦韆因搖晃發出的吱呀聲聽起來十分刺耳。
 空無一人的觀眾席空曠得近乎淒涼。
 這麼說也許你就懂了。雙子人偶震驚得忘了自己是今天的主演。
 馬戲團的表演向來備受歡迎,門票要靠搶,從來都是座無虛席。可今天竟然空無一人,這只能是哪裡出了差錯。
 為什麼,為什麼!
 二人早就聽說,今天的公演十分特別。
 這是他們在進行準備的間隙碰巧聽見的。據說今天叫了馬戲人偶來表演的,是統領百鬼夜行的大妖怪。
 據說,他身形巨大,能一腳踩碎房屋。
 據說,一旦讓他不高興,他就會一口吃掉對方的頭。
 據說,他有五個頭,十隻手。
 如此強大的妖怪,一定會帶著大批族人、部下前來觀賞吧。
 他們倆是馬戲人偶。觀眾就算有一百個頭那又如何呢。有目光就好,能表演馬戲就好。那裡就是二人最絢爛的舞台。
 可是,一個觀眾都沒有。
 莉莉迷和拉拉彌的眼瞳燃起憤怒的火焰。
 好你個不知姓名的大妖怪,你是心血來潮叫了馬戲團可根本不打算看,還是一時興起改主意了呢?
 兩人緊握的雜耍棍上逐漸升起兇暴的火焰,火舌舔舐舞台,將其燒得焦黑。
 就在這時。
 他們注意到昏暗的觀眾席裡有兩個身影。
 他們凝神觀察。
 真的有觀眾。
 一位是鬼。猩紅色的亂髮浮動飄揚,儘管並沒有風吹。炯炯發光的雙目充滿了熾烈的神色。
 他身上的和服歪向一邊,袖子隨意挽起,健碩的手臂露在外邊,桀驁不馴地撐著臉頰。
 哈哈,他們一眼便看出,想必這就是妖怪的首領了。
 他身旁優雅的妖狐雙手交疊,放於膝上。年紀介於少女和女人之間,柔情似水的眼眸輕輕低垂。

角色設計:kaworu 畫師:刀彼方

 猶如大火輪的鬼,彷如片片飄落的白梅的妖狐。外形相去甚遠的兩人坐在空蕩蕩的觀眾席上。觀眾僅有這兩人。
 沒有叫好聲。
 啊,多想要叫好聲。
 低俗的風琴背景樂讓雙胞胎如夢初醒,總算回過神來。他們扔出雜耍棍,露出悲壯的笑容。
 請看,這裡是巨大的萬花筒,機關馬戲人偶為您帶來的絢爛美夢!
 二人勉強振作起來,可莉莉迷和拉拉彌依然魂不守舍,以至於表演何時結束他們都不太確定。

「——去殺了統領眾妖的『猩猩童子』。」
 團長的聲音讓他們回過神來。
 一抬起頭,眼前是只有破落幕布隔出的團長的單間。表演似乎是結束了,遠處能聽見拉著裝有猛獸籠子的車輪聲。
 雙胞胎毫不猶豫地點頭。往常像鉛塊一樣沉重的殘酷命令,如今感覺像接到了派對的邀請。
 二人笑容燦爛,手牽著手翩翩起舞。
 咚咚,咚噠噠,在生死的邊界線,跳如痴如醉的舞步。
「馬戲人偶為了歡呼而生。」
「歡呼為了馬戲人偶而生。」
「——可是為什麼!」
「走吧,拉拉彌。」
「走吧,莉莉迷。」
「甚好。」
「甚好。」
 兩人跳出馬戲團帳篷,前面一條黑暗的小巷向前延伸。周圍沒有燈光,微弱的月光是唯一的依靠。要是在龍族帝國的首都,連夜晚都燈火通明,可這裡是遠離都城的龍族帝國東垂。
 沿途有雜草叢生的墓地,供奉逝者用的木製塔婆嘎嘎發笑。這光景令人心驚膽戰,可對於雙子殺手來說,夜色越濃,越是方便。
 他們的目標是統領百鬼夜行的鬼。二人視線前方,他正與妖狐結伴走在歸途中。
 最終他們來到了一座巨大的宅院。冷峻森嚴的大門上方掛著一看便知道歷史悠久的的大燈籠,裡邊燃著青色的鬼火。
 原本以為這是屬於這二人的住處,但似乎並非如此。在微微打開的大門前,妖狐鞠了幾躬,然後進到門內關上了大門。
 送走她之後,大鬼在門前取出一個巨大的葫蘆,咕嘟咕嘟大口喝了起來。微弱的酒香乘風飄了過來,很明顯這是清酒,但他彷彿在喝清水一般一飲而盡。
「嗝……」
 喝罷用手背隨意地擦了擦嘴,面不改色。他也不帶隨從,就這麼獨自踏上了夜路。
 雙胞胎豎起耳朵,周圍沒有他人的氣息。這可是絕好的機會。
 黑暗深處,莉莉迷和拉拉彌交換眼神。他們手中分別拿著的雜耍棍和呼啦圈散發出危險的魔力。
 看完馬戲後意猶未盡觀眾被歸途上的黑暗吞噬,消失得無影無蹤,正在趕路的鬼是怎麼也想不到的。
「飲酒好處多,聽我給您說一說……」
 大妖引吭高歌,繼續前進。酒勁讓他心情愉悅,完全放鬆了警惕。要取他性命就要趁現在。
 就在雙子人偶猛蹬地面,打算接近對方的瞬間。 
「你們倆也來一杯如何?人偶也能喝酒吧?」
 大妖徐徐轉身,搖搖晃晃地向雙胞胎舉起葫蘆。莉莉迷和拉拉彌說不出話來,只能保持姿勢定在當場。
「鬼的褲衩是好褲衩,鬼的酒也是好酒啊。因為是我挑的。像水一般順滑適口,但又有一股明顯的桃香。這酒可是十分難得的,不過你們的表演很精彩,算是謝禮。」
 他的姿勢不帶絲毫虛張聲勢或畏懼,那放鬆的態度,彷彿只是出來在沿廊上洗個手。酒氣上頭,恐怕他現在已經無法正常思考了吧。能醉著去那個世界,也是他的福氣。
「走吧,拉拉彌。」
「走吧,莉莉迷。」
 動力機構劃破寂靜,發出嗡鳴。二人沐浴著不祥的月光高高躍起,將雜耍棍向鬼揮去,意圖取其首級。
「喲。」
 可爛醉如泥的鬼卻順著酒醉後七扭八歪的動作,輕鬆避開了兇刃。
「……!」
 幸運的偶然不可能連續兩次。
 雙胞胎連續揮出第二刀、第三刀,可就是砍不中腳步趔趄的鬼。
「喲、喲、喲。」
 鬼口中打著輕快的拍子,甚至樂在其中。和明確表露出憎惡的雙胞胎形成鮮明對比。
「太奇怪了,拉拉彌。」
「太奇怪了,莉莉迷。」
 無論如何逼近,都無法碰到他飛揚頭髮的分毫。這究竟是為什麼?
「我們怎麼可能輸給這樣的鬼?」
 一聽這話,一直像在逗弄小狗的鬼立刻剝下爛醉的面具,雙眼放出狡獪的光芒。
「看來你們不曾聽過我的名號。人偶拿著玩具揮來揮去倒是無妨,不過胡說八道,瞧不起我,這我可就不答應了。」
 他將一頭亂髮甩到後邊,拔出一柄大刀。
 他渾身散發著酒氣,露出狂傲的笑容,這才是真正的妖怪大首領。

畫師:BISAI


「不認得我,我便告訴你。我乃天下無雙的猩猩童子!」
 呼,一陣狂風席捲而來。
 雙胞胎來不及站穩,身體被大風吹到了空中。
「啊。」
 隨著細小的驚叫,兩人牽著的手鬆了開來,兩人四目圓睜。對手是不會錯過這瞬間的機會的。
 有一人高的大刀低鳴著劃破了空氣。
 瓷器碎裂的輕響傳來,馬戲人偶四分五裂。

 

 

 

 喳、喳、喳。
 在黏膩的黑暗中,響起了手指摳地面的聲音。喳、喳。響了幾聲後停了下來,沒一會兒,又迴響起喳、喳的聲音。
 野狗圍了上來,也許是期待能有氣息奄奄的食物。可剛看清對方,野狗便夾著尾巴逃走了。
 喳、喳、喳。
 馬戲團人偶雙胞胎已經不成人形了。他們頭部碎裂,露出了裡邊的發條彈簧機構。被小石子絆到往前一撲,鬆脫的發條便七零八落地掉了下來。
 手臂也折斷了,靠著穿過中心的金屬線還勉強連在身上,但只能無力地垂在兩邊。
 莉莉迷的右半身被擊碎了。拉拉彌的左半身被擊碎了。他們互相倚靠身軀,喳、喳地在夜裡爬行。
「搞砸了?」
 團長的聲音響起。不知何時,兩個人偶已經回到了馬戲團帳篷。雖然還留有一半視力,但馬賽克狀的嚴重干擾使視線非常不清晰。
 二人張開嘴,卻無法順利發聲。
 對不起,對不起。
 下一次,我們,一定辦好。
 對不起。
「沒用的人偶!」
 胸部受到一陣衝擊,人偶被踢飛了出去。兩人撞在牆上重重地反彈了回來,雙膝跪地,再也動彈不得。
 發條還在慌亂地轉動著,但眼看著一根接一根地在停止轉動。
 據說人在瀕死的時候,最後剩下的知覺是聽覺。說是為了一邊聽著他人呼喚自己的名字,一邊去那個世界。
 模仿人形的身體,手臂、腿、眼睛都已經毀壞,不再發揮作用。可聽覺功能到最後也依然保留著,這是何等諷刺啊。
 明明已經不可能聽見呼喚他們的歡呼聲了。
 忽然間,一把幹練的聲音打破了夜的寂靜。
「——不好意思,我忘了東西。是一塊青色的手絹。」
「玉響大人!啊啊,真是污了您的眼!」
 團長慌亂答道。
「手絹、手絹對吧?我馬上讓人偶們去找,您稍等片刻!」
「……這兩個孩子是怎麼回事?」
「這是垃圾。他們壞掉了。我馬上清掃乾淨,您別在意。」
「……垃圾。」
 心疼的細語聲響起,草鞋擦著地板的干燥聲響逐漸靠近。她似乎是在雙胞胎面前蹲了下來,依稀能聽見衣物的摩擦聲,還有長髮滑落的些微聲響。
 女子就在面前。
 莉莉迷和拉拉彌擠出最後的力量支起身體,原本一片漆黑、連乾擾都消失的視線突然恢復了那麼一瞬間。
 只見妖狐女子愁眉緊鎖,表情悲愴。長長的睫毛包裹著淚光閃爍的金色眼瞳,裡面倒映出的是壞得慘不忍睹的玩具。
 雖然世界很快又歸於黑暗,但那眼眸一定落下了晶瑩的露珠吧。
 真不希望她露出那種表情。
 這裡可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地方,馬戲團帳篷啊。
「女士們……先生們……」
 看,馬戲表演就要開始了。
 笑吧,鼓掌吧,歡呼吧。
 請歡呼吧,歡呼吧。
 再給馬戲人偶一些歡呼吧。

 

 

 

 

 四周飄著淡淡的梅香。莉莉迷靜靜地呼吸著。
 輕風拂過,梅花似乎掉了下來,花香更明顯了。
 鈴蟲低鳴。
 現在是晚上吧。
 之所以不確信,是因為周圍比暗夜還黑暗,伸手不見五指,因此無從判斷。
 頭被墊高了一些,後背是柔軟的棉質觸感,身上似乎還蓋著蓬鬆的毯子。莉莉迷心下疑惑,這要是廢鐵堆放場,也太過舒適了吧。
 枕邊有什麼人在動,她聽見了細微的衣物摩擦聲。
 她發現自己動彈不得,這時有誰觸碰了莉莉迷的額頭。柔荑纖長,清涼的指尖讓人舒服。
 閉著的眼瞼感覺到有微微的燈光亮起,頭頂傳來歌聲。嗓音像清脆相碰的勾玉,原來人偶也有人前來「迎接」啊。她這麼想著,時間靜靜地流逝。

 

「——還活著。」
 莉莉迷在床鋪上坐起,喃喃自語。
「——還活著。」
 拉拉彌也在床鋪上坐起,喃喃自語。
 午後的陽光斜斜地灑進待客間。大開的玻璃推拉門外是精心護理過的庭園。一棵巨大的垂枝梅隨著陣陣微風舞動著枝條。
「為什麼?」
 莉莉迷向右偏頭。
「不知道。」
 拉拉彌向左偏頭。
「我們不是壞了嗎?」
 莉莉迷向左偏頭。
「我也是這麼以為的。」
 拉拉彌向右偏頭。
 背後突然響起咣當一聲,妖狐女子手裡的半月盤掉到了地上。她奔過來,在床鋪旁邊跪下,抱緊莉莉迷和拉拉彌的肩膀。
「那就好。」
 雙胞胎眨了眨眼睛。
「你是?」
「我是玉響。」
「玉響……大人。」
「大人就免了。叫我玉響便可。」
「玉響大人。」
 渾濁的記憶終於串連了起來,莉莉迷意識到應該是這名女子將他們撿了回來。從這個狀況看,此處應該是她的宅院了。
「已經痊癒了嗎?我也是第一次醫治悲慘人偶(Direful Doll),因此沒什麼把握。」
 舞台裝疊得整整齊齊,放在枕頭上。雙胞胎脫下白色的和服襯衫,穿回原本的衣物,在榻榻米上轉了一圈。
 也不知她使了什麼奇術,毀壞的手臂和腿都完好如初,連潤滑油都已經上好。甚至比還是馬戲人偶的時候更靈活。
「沒有問題了。」
「太好了!」
 玉響輕輕晃了晃交握在胸前的雙手。
 莉莉迷和拉拉彌雙手相貼,跪了下來。雖然手頭沒有雜耍棍和畫圈,但表演歌舞還是可以的。
「那麼,請看表演。」
 玉響連忙搖頭。
「不用,不用了。」
「那您為什麼把我們撿了回來?」
「……因為我想要朋友。」
 玉響害羞地低下頭,可莉莉迷和拉拉彌嚴肅地表示道。
「這個我們做不到。」
「我們可以表演拋接雜耍棍。」
「還能表演空中鞦韆。」
「能唱歌。」
「還能跳舞。」
「因為我們是馬戲人偶。」
 被兩人連珠炮的話語震住,玉響張嘴又閉上,一時無言以對。最後她有氣無力地說:
「……請和我在一起。」
「是。」
 報春鳥婉轉啼叫,梅花掉了下來。周圍充滿了春天的氣息。
 雙胞胎偏著腦袋。
「只是這樣嗎?」
「是,是的。對了!那邊的小桌上有芋糕,何不一起吃?我馬上端茶來。」
 雙胞胎還沒反應過來如何應對,玉響已經殷勤地忙起喝茶的準備來。也許是走得太急了,她猛地咳嗽了一下。
「是感冒了嗎?」
「沒有的事。」
 玉響微笑著以手示意雙胞胎到坐墊上就坐。小圓桌上擺著冒熱氣的煎茶,還有做成手鞠形狀的芋糕。
 雙胞胎困惑了。他們四目相對,眨巴著眼睛。
 他們誠惶誠恐地坐下,可屁股下的坐墊柔軟的觸感很不習慣。二人偷瞧玉響一眼,連忙改為正坐的姿勢。
「不用介意這些的。」
「這可不行。」
 馬戲人偶與她平起平坐已經是不成體統了。
 莉莉迷和拉拉彌望向為他們準備的芋糕。
「我們不需要進食。」
「給我們加油就足夠了。」
「啊,對呀。不好意思!」
 玉響手足無措,可莉莉迷和拉拉彌還是直直地盯著芋糕。
 說到人類的食物,他們只記得團長啃完扔得到處都是的骨頭。如此近距離地觀察猛獸飼料之外的食物,這還是頭一次。
 小巧的點心裡,淺藍色和粉色的線條相互交織,輕盈流動。與其說是點心,不如說是精心製作的工藝品。
「……不過,它們真漂亮。」
「是吧?」
 玉響露出溫柔的笑容。那笑容太過耀眼,讓莉莉迷和拉拉彌瞇起了眼睛。
 

 

 

 

 在龍族帝國東方的深草地區,有一個進行百鬼夜行的俠客集團「天上天狐」。玉響是其中一名首領的獨生女。妖怪、忍鬼、忍妖在宅院裡頻繁進出,看上去就像墓地裡吵鬧的狂歡。
 在這裡,來自暗邦的莉莉迷和拉拉彌似乎有些格格不入,但同為遨遊於黑暗中的人,他們又格外意氣相投。
 咻,咕嚕咕嚕。在夜裡飛來飛去,嘲笑害怕的路人,玩堆積骷髏頭的遊戲。當然,除了這種傳統節目,他們也會讀從租書店借來的「雜誌」。
 莉莉迷和拉拉彌為了學習文字,也藉了封面是超短裙少女的「雜誌」來看。妖怪們一邊指著頁面,一邊滔滔不絕地講他們「粉」的偶像,二人一下子就理解了,就跟主演人偶是一個道理。
 也是妖怪們給他們重新製作了失去的雜耍棍和呼啦圈。也不知是惡作劇還是俠義精神作祟,新的器具比原來的更像攻擊性武器。看著滿眼期待地把東西遞過來的妖怪,二人抱怨不出口,也沒把此事告訴玉響。
 但話說回來,出入此處的妖怪只是跟隨玉響父親的年輕部下,並非家人。身為首領的玉響父親平日並不在宅院,白天的待客間空無一人。
 大多數時間裡,玉響會在外沿廊上放一個坐墊,坐在那裡發呆。莉莉迷和拉拉彌則在一旁陪著她。
 梅花凋落,櫻花盛開。
 櫻花飛散,芍藥盛開。
 芍藥花謝,百合花莖生長。最終,一朵小小的花苞怦然開放。綿綿細雨落在花上,在花瓣尖珠光閃閃。
 夏天到了。
 玉響靠在地板椅上,翻開線裝書的一頁。然後又以手輕輕掩口,咳嗽一聲。
 莉莉迷倚坐在地板椅上,婉轉歌唱。據說這是此地古老的兒歌。
 拉拉彌倚坐在地板椅上,在紙上寫著什麼。跟著玉響,她的閱讀能力已經有了長足進步。但書寫還需要更多練習。
 在雨滴落下的聲音中,傳來了木板被擠壓的鈍重聲音。
 原以為是聽錯了,但那腳步聲越來越近。吱呀,吱呀,像是巨大的光頭妖怪在走路。推拉門被用力地打開了。
「我來啦!」
 闖進待客間的猩猩童子立刻注意到雙胞胎的存在,止住了接下來的話。原本滿面喜色的臉因憤怒變得通紅,他唰地一下拔出刀。
「——看我劈了你們。」
 若是普通人,光是感受到這殺氣就動彈不得了,但玉響張開雙臂擋在了前面。
「你這是做什麼,猩猩童子,凶神惡煞的!莉莉迷和拉拉彌可是我的朋友!」
「那可對不住您。這倆小東西看不起我,不喝我的酒。就是大小姐您答應,我也不能饒了他們。」
「你才是應該少喝點酒!」
 玉響作勢要拍猩猩童子的酒葫蘆,鬼慌忙躲開。
「酒乃救命水,就算是大小姐您的命令我也不能聽。再說了,要說這倆小東西不會對您下手,連老天爺都不信。」
「我們不會這麼做!」
「不可能這麼做!」
 對這欲加之罪,二人終於聽不下去,憤怒地聳著肩膀湊上前來。但還是畏懼於怒氣四射的鬼的氣勢。他們略略向後傾身,但還是以責難的眼神看著他。
「玉響大人是我們的救命恩人!」
「我們喜歡玉響大人!」
「好聽話誰不會說!」
 猩猩童子發出「嗚——」的低吼。
 莉莉迷和拉拉彌「噫——」地露出牙齒。
 嗚——嗚——、噫——噫——緊張的氣氛持續著。玉響只能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
 最後是猩猩童子移開了視線。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外邊。
「人偶娃娃,到外邊來。」
「求之不得!」
「求之不得!」
 二人憤怒地聳著肩膀,一齊走出了待客間。玉響面露愁容,擔憂地蜷起穿著布襪的腳趾。
「……你要做什麼?」
「就是聊聊,聊聊。什麼都不做。」
「是嗎……」
 玉響大聲朝轉身走出去的猩猩童子喊道。
「你要敢讓莉莉迷和拉拉彌哭,我會討厭你的!」
「那可不行!」
 猩猩童子回頭大吼。
 

 

 

 猩猩童子抓起雙胞胎的頭,徑直穿過長長的走廊,來到昏暗的淨手處。璧燭台上的蠟燭幾乎燃盡,隨時都可能熄滅。
 猩猩童子努力壓低嗓門,大聲說道。
「——人偶們!」
「莉莉迷。」
「拉拉彌。」
「人偶們,你們了解大小姐多少?」
「她很溫柔!」
「味道很好聞!」
「對了。」
 猩猩童子重重點頭。
「……不對,這不是重點。」
 他用手撥弄著一頭亂髮,沉吟一陣。
「大小姐說要相信的東西,我再多嘴就是不識趣了。」
 如此低語之後,他更進一步壓低了聲音狠狠說道:「我這人不喜歡繞圈子。」
「我賄賂了這裡的藥師才知道,大小姐的身體狀況十分不妙,難說能撐到什麼時候。」
「……這、」
 莉莉迷想說這不可能,但說不下去。
 玉響臥床的似乎是異常地長,還有那不時的咳嗽。端莊的側顏有時看上去像幻夢般不真實。
「……是嗎?」
 她僅能這樣說。
「據說她的母親也是如此。妖狐的壽命長達數百年,可她二十五歲便香消玉殞。那年大小姐才三歲。」
 猩猩童子仰頭喝下一大口酒,吐出一股酒氣。
「大小姐對我亦有恩情。」
 彷彿酒精引燃了火焰一般,他眼底燃起了猩紅色的火焰。
「小時候我不是在喝酒,就是在被人欺負,每天就在跟人乾架中度過。當然都是那些欺負人的傢伙不好,但只要我出人頭地,這種人自然會消失無蹤。因此我立志要成為領袖,征服那些跟我對著幹的人。我又是個藏不住心思的性格,於是四處宣揚,又被人笑話了。相信我能行的只有大小姐。」
 猩猩童子閉上眼睛,似乎憶起了往事。
「那時的我形單影隻。是那細小的聲音讓無可救藥的小混混成為了天下無雙的猩猩童子。我希望大小姐能活到一百歲、一千歲。要我做什麼都在所不惜。」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使勁揉了揉自己的頭髮。
「我就想,去看看你們所謂的馬戲也許能紓解心情。人群太礙事,所以我便包下了整場。」
 猩猩童子做出被猛推了一把的動作。
「可我被罵得狗血淋頭。『你觀賞馬戲的方法根本就是錯的!』」
 不愧是玉響大人。
 莉莉迷和拉拉彌心中充滿了自豪,同時對猩猩童子的厭惡又多了一分。
「你們也看出來了吧。大小姐從不懷疑別人。既然是『朋友』,也就意味著你們離她最近……人偶娃娃,可別對她做出什麼背信棄義的事來。如若不然……」
 猩紅的火焰燃得更加旺盛。
「我會追你們到天涯海角,用這把劍把你們剁成碎塊。」
 留著鋒利指甲的姆指將刀從鞘中推出幾分。
「人偶們,你們可有這個膽量?」
「不用鬼多說。」
 雙胞胎嗤之以鼻。
「我們是玉響大人的朋友。」
「我們會保護玉響大人。」
「要是酒後亂性的鬼對玉響大人有半點非分之想……」
「就是拚了命,我們也會將他葬送在黑暗之中。」
「大言不慚。」
 猩猩童子哈哈大笑,但隨即又陷入沉思。之後用今日最小的聲音說:
「……是有點兒喜歡。」
「殺了你。」
 就在戰鬥一觸即發,眼看就要血濺當場的時候,玉響從走廊拐角處探出了頭,一臉憂心忡忡。
「你們聊完了嗎?可以友好相處了嗎?」
 猩猩童子正欲從下方全力揮劍。莉莉迷和拉拉彌正要扔出棍和圈。
 猩猩童子肯定地點點頭。
「可以。」
 他們回答。

 

 

「對了對了,我來是找大小姐有事。權當為前些日子的事道歉了。」
 他回到待客間,在正中間盤腿坐下,從懷中取出一本「雜誌」。打開摺了角的一頁,上面穿制服的少女滿面笑容。
「聖律詩院好像馬上要舉辦『文化祭』了,說是立志成為偶像的小姑娘們展示自己的慶典,其中會有一個叫『百花盛典』的活動。」
「偶……像?」
 玉響不流暢地重複陌生的詞彙。
「就是以歌舞為業的小姑娘們。他們會舉辦選拔賽,從修習者中選出最優秀的。」
「嗯嗯。」
「然後呢,對方問到咱這裡,說有沒有當評委的好人選,我就想到了大小姐,這才來問問您。『偶像選拔賽』會有大量觀眾前來,而且一定比什麼馬戲表演精彩得多了。」
「……」
「……」
 莉莉迷和拉拉彌沉默不語,
 但殺人的心思都有了。
「可、可是……我真的可以去嗎?我只在小時候學過一點舞蹈。」
「可以,可以!你瞧我,喝酒我能喝一斗,但讓我釀酒就完全不行了。兩回事。」
 玉響認真考慮了一陣,最終還是沒有抵過華麗的全彩雜誌封面帶來的誘惑。
「若是如此……那我就接受了。」
「好!」
 猩猩童子重重地拍了下大腿,似乎很高興自己一雪前恥。
 趁她還沒改變主意,要安排馬上啟程前往聖律詩院。要等鯨魚靠近一些的時候再上去,以免傷了玉響的身子。為了以防萬一,當然已經安排好了隨行的藥師。
 不愧是統領眾妖的人,看來他並不只是武藝高強,連細節也都面面俱到。
 玉響被他的氣勢壓得連連點頭,不一會兒大小事項都已打點完畢。
 猩猩童子猛然抬起頭,雨已經停了。夕陽從流動的雲朵縫隙灑落,連庭院裡的白百合都染上了微紅。
「那我就此告辭了。出發前我會再來。」
「好,謝謝你,猩猩童子。」
「都是為了大小姐。小事一樁。」
 莉莉迷和拉拉彌一邊目送兩人並肩走向玄關,一邊陷入了沉思。他們往常總是跟在玉響身邊,換做平日,他們早就趁她不注意,往猩猩童子背後撒鹽了。
 可他們打算把撒鹽推後,因為留在待客間的二人心裡還想著其他事情。
 「百花盛典」
 猩猩童子打開的「雜誌」專題報道那一頁,在二人還認不得多少字時,妖怪們樂此不疲地跟她們講解過。因為語氣實在狂熱,二人至今都還記憶猶新。
「聖律詩院有大大小小各種選拔賽,但百花盛典尤為獨特。報名條件只有『志願成為偶像』,只要是尚未出道的偶像即可,其他條件一律不看!也就是說,不是聖律詩院的學生也可以參加。只要對自己的才藝有信心,連來文化祭遊玩的客人也能參與。雖然業餘的還是趕不上專業的,但規則就是這麼定的。也有女孩獲得了不錯的名次。」
 莉莉迷和拉拉彌聽得心不在焉,但說話人正在興頭上,完全沒注意到。他仍然滔滔不絕地講了下去。
「決賽的現場直播每年都盛況空前……拔得頭籌的女孩從獲獎那一刻起便聲名鵲起!見證她們『開花(bloom)』就是這個選拔賽最大的看點!
 這場賽事的厲害之處還不止如此。頒發給冠軍的獎杯歷史悠久,據說能實現任何願望。也因為這樣,歷代冠軍才能成為頂尖偶像。我『粉』的偶像也是從這個比賽開始出名的……」
 獎杯的事他們還記得。
 那是一個雕有精細花紋的銀色高腳獎杯。中央鑲嵌著一塊手掌大小的綠色寶石。其形狀像一滴朝露直接化作了寶石,水光流轉,晶瑩剔透。那明豔的光芒一下就能緊緊抓住人心。
 如果它能實現任何願望,那是不是也能治好玉響的病呢?
 莉莉迷和拉拉彌默默與對方手掌相對。那動作和他們作為主演人偶登台那一天極其相似。
 女士們、先生們!
 馬戲人偶一起舞就會有一人笑,一扔起雜耍棍就會有兩人歡呼,之後打拍子的人越來越多,最後變成滿堂喝彩。
 相比之下,玉響的微笑只有孤零零的一個,多麼不起眼啊。
 但馬戲人偶已經知道了,只要有這一個,他們就有活的動力。
「我想跟玉響大人在一起。」
「我想看玉響大人笑。」
「為了這個,」
「為了這個,」
 他們毫不猶豫的話語重合在一起。
「什麼喝彩都可以不要。」
 最後,輕輕的腳步聲響起,送完猩猩童子的玉響回到了待客間。也許是從雙胞胎臉貼臉的動作察覺到秘密,她不自覺的悄聲問:
「怎麼了,在說悄悄話嗎?」
 雙子人偶齊聲回答。

「沒什麼。」

 別擔心,這一定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說謊。